题记:在成吉思汗陵近八百年的发展史中,充满了离奇的神秘色彩和艰辛曲折的真实故事,成吉思汗陵西迁无疑是上个世纪成吉思汗陵和鄂尔多斯蒙古族乃至广大蒙古族同胞们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在成陵西迁70周年之际,笔者寻访当年西迁时安厝大汗灵柩的地方,实地品读回味历史事件,以示纪念。
大汗灵安兴隆山
怀着对发生在70年前的那次成陵史上绝无仅有的西迁事件的好奇之心,2009年10月25日,我独自踏上了寻访当年成陵西迁目的地——甘肃省兴隆山的文化之旅。
火车在包兰线上日夜奔驰,70年过去了,兴隆山还有当年成陵西迁的遗迹吗?紧张的心绪伴随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不断袭来,唯有一路的风光可以缓解我的紧张。
火车逆黄河而行进入甘肃境内,中国大西北的风貌在火车的穿梭中尽收眼底。正值秋收时节,沿途的人们正忙于起萝卜、收白菜、掰玉米。光秃秃的丘陵山脉在诉说着当地人的淳朴善良,村镇附近的山梁上一般都建有土地庙,可以看出道教占据着当地人的精神信仰。
当我身临其境时,才真正解答了甘肃省的简称为什么称之为“陇”。甘肃境内的地貌以丘陵和山地为主,山绝大多数是土山,然而这里的土山绝不类似于黄土高原上的土山,虽为土质山脉,但海拔之高、山体之险、绵延千里使其显得更有气势,更加巍峨。正是这样的地貌特征,使古人恰如其分的形容为“陇”(古汉语“陇”通“垄”,即耕地上用于种植作物的土埂),遂有陇山、陇地之称,继而甘肃被简称为“陇”。
15个小时后,火车驶入西北重要的工业基地和交通枢纽——甘肃省会兰州。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兰州是一座很有灵气的城市,城区依黄河两岸而建,黄河水穿城而过。古人因建城而挖出金子,所以兰州古称金城,是古 丝绸之路的咽喉重镇,也是中国陆域版图的几何中心。
兰州有九个汽车站,都有各自发往不同地方的长短途汽车,在天水路汽车站我登上了发往榆中县的客车。兴隆山就位于榆中县西南五公里处。此时“近乡情更怯”的思绪笼罩着我驶向兴隆山,途中却有意外发现。在驶出兰州城约10分钟后,竟惊奇的发现远处有蒙古包群,更令我惊奇的是在蒙古包门前赫然耸立着两挺苏勒徳,根据民俗习惯判断,毫无疑问这是一家鄂尔多斯蒙古族,当客车驶近时,证明了我的判断是对的,门牌上写着“鄂尔多斯蒙古营欢迎您”,显然这是一家酒店,店主应该是鄂尔多斯蒙古人,这一邂逅让我兴奋不已,如同异乡逢故人。店主人一家是7 0年前随成陵西迁而来,还是后来移民而至,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州通往兴隆山的路上,我不得而知,但我却臆断的认为这似乎昭示着70年前的那段历史在当地还在传说着,甚至被引以为豪。
约40分钟后客车到达榆中县,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的打车前往兴隆山。兴隆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4A级旅游景区,也是道教名山,古称“栖云山”,因古人诗句“常有白云浩渺无际”而得名,清朝 康熙年间重修山中毁于明末战火的道观,为取其山败而复兴之意,而改名为“兴隆山”,又名“兴龙山”。
当车驶进兴隆山时,眼前的景像让我叹为观止。兴隆山完全不同于西北山貌,兴隆山由两峰组成,东峰谓之“兴隆”,西峰谓之“栖云”,海拔均在2400米以上,高峻挺拔,中间山谷有清澈的 泉水流过,翠松、云杉、红叶覆盖着山体,郁郁葱葱,云蒸霞蔚,很难让人相信这山这水是在一向给世人以干旱印象的中国大西北,不愧被誉为“陇右第一名山”。
兴隆山最初的名气无疑源于她自身的钟灵毓秀,早在三千年前的西周就有方士(后来称道士)在此隐居修炼,之后历朝历代开始大兴土木营建道观,元代时成为西北道教名山之一,有道教“洞天福地”之称。但历史发展到今天,李自成、左宗棠、 蒋介石、 张治中等许许多多的时政要人和因他们而留下的人文景观和历史事件成为兴隆山不断传说的故事,吸引着中外游客。
与兴隆山有缘的诸多历史名人中,成吉思汗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位。成吉思汗于公元1227年去世,也许是因为宝藏的巨大诱惑,世人更热衷于探讨和寻找成吉思汗的埋葬地,然而这位历史上留下众多谜团的帝王,其去世地点同样也是一个谜,中外史料记载不尽相同,众说纷纭,然而当地人坚信成吉思汗西征时多次驻军避暑于兴隆山并去世于此,当然这种说法无从考证,但这种态度恰恰表明了人们对成吉思汗的那份感情,宁愿相信大汗把最后的足迹留在了自己的家乡,1939年民国政府决定西迁成陵于此,也是参考了这一传说。因为兴隆山的历史与 成吉思汗有着不解之缘,正如兴隆山旅游区导游所言:兴隆山“因这段历史而更加著名”。
在导游的陪同下,通过兴隆山的标志性建筑——云龙 桥,我们开始攀登兴隆山的东峰兴隆峰。一路攀来,道观星罗棋布,飞泉流湍,林木苍郁,风光旖旎。听导游介绍,位于东峰大佛殿的成吉思汗文物陈列馆是兴隆山旅游区最大最重要的一处人文景观,是当地旅游的最大卖点,也是当地政府对外宣传的一大亮点。1939年至1949年 成吉思汗陵就安放于此。我已迫不及待的朝大佛殿攀登而去,想尽早看个究竟,把导游甩在了后面。
在兴隆峰半山腰中,一座坐东朝西的雄伟殿宇就建在高台石阶之上、苍郁古松之下,这就是大佛殿,也是兴隆山唯一的一处佛教庙宇,成吉思汗文物陈列馆就设于此。院中央扎有一顶内蒙古人民政府赠送给大佛殿的诺颜蒙古包。拾级而上,大佛殿前悬挂的条幅说明这里还在举办成吉思汗祭奠仪式,大佛殿翘檐下挂着两块牌匾,一块是由赵朴初题写的“大雄宝殿”,一块是由费孝通题写的“ 成吉思汗文物陈列馆”。大佛殿有考的建筑时间是在清 嘉庆年间由刘一明道长募资助建,1939年成陵迁来后,易名为“太白宫”。1968年大佛殿毁于文化大革命。为了纪念成吉思汗灵榇在兴隆山暂厝十年的历史,以及在中国历史上起到的作用,1987年当地政府重建大佛殿,并从伊金霍洛旗成吉思汗陵复制了成吉思汗、忽兰哈敦的灵榇及其遗物苏勒德、宝剑、马鞍和祭器等,在兴隆山大佛殿成立“ 成吉思汗文物陈列馆”,使历史的一幕得已再现。
正殿里供奉着三方佛,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药师佛,右边是阿弥陀佛,释迦牟尼佛像前是身着铠甲战袍的 成吉思汗镀金坐像,严肃中微露慈祥。门口摆有供桌、香炉和蒲垫,供人们敬香磕头。1939年至1949年,成陵就安厝于大佛殿正殿中央,并在随行的达尔扈特守陵人的主持下,照例举行奉祭、月祭、年祭和四时大祭等祭祀活动。
成吉思汗文物陈列馆设在大佛殿的南北两个侧殿。南殿坐南朝北陈列着复制的成吉思汗黄色锦缎的灵包(灵包内是复制的长方形银棺)、哈日苏勒徳(共五柄,中间是成吉思汗哈日苏勒徳,周围是四柄陪祭苏勒徳)以及成吉思汗生前用过的马鞍、宝剑和弓箭等,南墙壁上挂着1991年6月26日内蒙古伊克昭盟文物工作站、成吉思汗研究所祝贺陈列馆开馆的“神威永存”匾额。北殿坐北朝南陈列着复制的忽兰哈屯的灵包,材质同样为黄色锦缎,同时陈列着复制的成吉思汗生前用过的铠甲、头盔、宝刀和达尔扈特人祭奠成吉思汗时专用祭器查古(镀银带盘酒盅)和银碗,以及一些研究 成吉思汗和蒙古历史的史料书籍。墙壁上挂着1939年成陵西迁时 阎锡山、邓宝珊、于右任、朱绍良等时政要人的题词和挽联(真迹已毁于那场十年浩劫,后请书法家根据史料复制而成)。
当年起灵西迁时,闻讯赶来的达尔扈特和附近各旗蒙民云集大伊金霍洛,挥泪举佛灯、献哈达、叩头送别圣主灵柩,谁能知道这一别就是十五年。一位《旅行者》杂志记者亲眼目睹此景,写道“成吉思汗的灵车,是浮在鄂尔多斯牧民的泪海中前进的”。从陈列馆恢复陈列的成吉思汗圣物可以看出,当时西迁而来的成陵并非现在的八白室,而是可以概括为来自“三个霍洛”的圣物,即:在郡王旗大伊金霍洛供奉的成吉思汗灵柩、在扎萨克旗小伊金霍洛供奉的成吉思汗第二夫人忽兰哈屯灵柩和在郡王旗苏勒徳霍洛供奉的成吉思汗哈日苏勒徳。在成陵西迁时,随行祭祀的达尔扈特也携带了 成吉思汗马鞍、弓箭、剑等圣物和一批金银祭器。而且从历史资料中可以看出,当年摆放于大佛殿正殿的灵柩并没有外罩灵包,而是直接安厝于供台之上,接受民众的瞻仰与祭拜。成陵西迁之后,在大伊金霍洛留下了复式蒙古包供当地蒙古族祭拜。
我们出了大佛殿,继续往上攀爬,山风渐渐凉爽,辗转到达山顶,迎着 阳光举目南望,群峦起伏,苍松蓊郁,满眼都是白云浮霭,顿感心旷神怡,在缓缓升腾的雾气中隐约望见马衔山高达海拔3600米的山体,犹如巨大的屏风与浮云比肩。坐在兴隆山顶,沏上一杯当地产的“三泡台”茶,一览众山的秋色美景,不禁感叹:战乱年代,圣主灵柩能平安抵达并安厝于此,足以告慰圣主的在天之灵,全体蒙古民众也该心安了。
成陵再迁塔尔寺
兴隆山归来,借宿兰州一晚,下一目的地就是梦寐向往的塔尔寺了。寻访塔尔寺,一是因为1949年8月,民国西北军阀马步芳在兰州解放前夕,将安厝于兴隆山大佛殿的 成吉思汗灵柩及圣物,用大卡车迁移至青海湟中县塔尔寺,二是因为塔尔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又称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塔尔寺如今已是格鲁派在藏北的主要活动中心,是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三是因为蒙古族信奉藏传佛教格鲁派,其生活深受格鲁派影响,所以塔尔寺也是蒙古民众精神信仰的圣地,犹如耶路撒冷之于犹太人。
第二天一早,我在兰州另一个汽车站兰州客运中心乘坐大巴前往距兰州约300公里的青海省会西宁,高速路溯湟水而上,在延绵的垄状山脉间穿行,一路尽是光秃秃的土山,巍峨的土山,若从空中鸟瞰,定像田间一垄一垄的田埂,有的土山风化严重,土质松软,偌大的一座山峰好像只要动一指头就会轰然倒塌。进入青海段高速,偶尔会在山顶上看到白塔,不难看出当地民众的宗教信仰不同于甘肃,而是信仰藏传佛教。中午抵达西宁转乘中巴前往距西宁25公里的湟中县城所在地鲁沙尔镇,塔尔寺就建在镇上。半小时后中巴驶入鲁沙尔镇,沿街一组藏传佛教吉祥八宝紫铜雕像和以吉祥四瑞(大象、猴子、兔子、喜鹊)为主题的街心公园“和谐苑”,成为镇上街区的靓丽风景线,也彰显出湟中县的旅游文化主题和当地人民的美好心愿,每一处藏式建筑都让我内心兴奋不已,深感自己已身处藏族文化的氛围中,突然间有一种身处异域的错觉。
下车后,我在塔尔寺北门附近找了一家藏式宾馆——金珠宾馆登记入住,单听名字就知道是藏族人开设的。宾馆的装饰装修从墙壁彩 画到座椅板凳都显示着藏文化的元素,不禁钦佩店主对藏文化的热爱之举。
在塔尔寺驻足的两天时间里,我几乎走遍了塔尔寺的每一条道路,把塔尔寺上下左右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了一番,同时也让我实实在在的感知了蒙藏民族精神信仰世界的虔诚。
塔尔寺,顾名思义,先有塔而后有寺。鲁沙尔镇是一代宗师、宗教改革家宗喀巴大师的家乡,明洪武十二年(1379年),大师的母亲香萨阿切遵照大师嘱咐,在信徒的帮助下,在镇上建成了一座白塔,取名莲聚塔,以表达念子之情。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在莲聚塔附近开始建造寺院,开始有僧人在此学佛修行。600多年过去了,塔尔寺已由原来的一座白塔发展成占地600余亩的一座著名藏传佛教寺院,并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国家4A级旅游景区。历史上 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常驻锡于此,讲经说法,成为他们的行宫。
60年前,马步芳用八辆卡车(一说两辆)将成陵从兴隆山迁移到塔尔寺,并成立“成灵保护委员会”,专司守护圣主灵柩。当成陵到达塔尔寺时,塔尔寺的活佛、僧众及周边各族群众,“列队寺前,庄严迎接、诵经祈祷、盛况空前”,后将成陵安奉在排家尕哇活佛经堂内(位于今塔尔寺藏医院附近,阿嘉活佛院左侧)。1949年9月9日湟中县解放,人民政府对成陵特加保护。成陵在塔尔寺暂厝的五年间,照例举行祭祀活动,青海乃至内蒙的蒙古族同胞都不惜远道而来,背着各色祭品,为圣主祭灵。当地藏民也会加入到祭祀的行列。中共中央对成陵给予高度重视与关怀,沈钧儒、 习仲勋等先后代表国家中央政府前来塔尔寺祭奠。
1954年,应鄂尔多斯蒙古族人民的恳请,报经国务院批准后内蒙古人民政府成立的迁回成吉思汗陵委员会和迎灵代表团,在青海政府的协助下,在塔尔寺僧众的诵经声中,将阔别鄂尔多斯15年的成吉思汗陵迁回故地伊金霍洛。灵车开进伊金霍洛时,蒙古民众用15年前送灵时一样的热情与虔诚迎接圣主的灵柩,沿途群众不断向灵车叩拜,祭洒鲜奶、进献哈达、美食等。迎请回 成吉思汗灵柩后,在政府的安排下,于农历三月二十一查干苏鲁克大祭上举行了隆重的安灵仪式和新陵奠基仪式。至此,鄂尔多斯蒙古族魂牵梦绕的圣主灵柩完好无损的回来了,15年恍若如梦,梦醒时分便是圣主灵柩归来之日。
如今塔尔寺已尘封了那段历史,或者是被更多的历史文化所掩埋,如果你不问及,导游词里是不会提到那段历史的。毕竟塔尔寺不同于兴隆山,毕竟他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圣地,是蒙藏民众的信仰圣地。每日天刚亮时,朝圣者开始继续朝圣,诵经者开始继续诵经,如塔尔寺不息的香火,历史日复一日的在塔尔寺上演。塔尔寺神秘而有生命力的如来八塔、小金瓦殿、祈寿殿、大金瓦殿、密宗经院、吉祥行宫等历史古迹,以及塔尔寺砖雕和素有塔尔寺艺术三绝之称的壁 画、堆秀、酥油花等独特的艺术品和寺院的法事活动足以让导游讲的口干舌燥,同样足以让游客大饱眼福,应接不暇。成陵西迁塔尔寺的那段历史几乎无人问津,在塔尔寺络绎不绝的朝圣信徒中,不难找到身着蒙古袍的蒙民在如来八塔下五体投地虔诚叩拜、在时轮经院口念六字真言转动经桶,他们是来朝圣的,绝不会想起那段历史,因为他们每年同样会到伊金霍洛旗成吉思汗陵祭拜圣主 成吉思汗。
世事变迁,“全体蒙古族的总神邸”大汗的灵柩已安全完好的重归伊金霍洛,安放于新建的辉煌宫殿中,接受全体蒙古族的朝拜,然而那段难忘的西迁历史却记载了成陵发展史上各族民众团结一心,誓死保卫 成吉思汗陵的民族气概和达尔扈特人世代守护圣主灵柩不离不弃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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