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豫让的故事见于《史记》和《战国策》。话剧《刺客》几乎不加剪裁地把这个故事搬上了2500年后的舞台。这不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它的单薄,甚至让我担心,导演林兆华矗立在舞台上的厚重的城墙,很可能会把它压垮。 它的惟一支点,是把豫让的思想和行为推向极端,从而引发观众对当今道德现状的思考。
舞台上,作为"忠臣义士"的豫让,在最后一刻居然变成了"钓名沽誉,眩世眩俗"的小丑,那么,这个稍纵即逝的界限,究竟在哪里呢?明朝的方孝孺做《豫让论》,揭了这个谜底。他说,豫让臣事智伯,智伯被赵襄子杀了,作为臣子的豫让发誓要为智伯报仇,"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但是,看到最后,豫让恳求赵襄子,让他刺一下身披的锦袍,也算是尽了报仇之心。赵襄子果然把锦袍脱了下来,举到豫让面前,豫让"拔剑三跃,呼天击之,遂伏剑死"。在这里,林兆华稍微做了一点手脚,三跃的豫让第三跃没能跃起来,濮存昕饰演的赵襄子蹲下身去,善解人意地把锦袍插在剑上。这个细小的动作化解了豫让此举的悲剧感,而更像一出喜剧。司马迁有点不以成败论英雄的意思,主要看在他"立意较然,不欺其志"上;但方孝孺认为,豫让用"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来解释他的复仇行为,却有不妥之处。他说,真正的国士不会看着智伯走向灭亡而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坐待成败,然后再"斩衣三跃而死"。这样的知己,"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是不足取的,又何足道哉?
但是,这样的讨论始终还在传统道德的范畴之内,而林兆华的意图,却希望它能延续到人心已经不古的今天,也就是说,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在今天还有没有值得利用的价值?事实上,直到方孝孺,忠义道德观还是不证自明的,他们的分歧,仅仅在于如何落实这个"忠义"而已。而林兆华的贡献是,把豫让逼上绝境,让我们仔细看看传统道德内在的自相矛盾之处。他没有给观众留下任何结论或答案,而是拓展了进一步思考和讨论的空间。在传统文化被许多人视为灵丹妙药的今天,这倒不失为一种智慧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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