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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雷:满树繁花三十年

不让邓刚走,邓刚只好留下来,继续傻乎乎地享受宾馆的伙食,那比文讲所两毛钱一顿的饭菜好得多。很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那次会议引起很多麻烦,甚至成为触发当时高层交锋的焦点。邓刚以他傻乎乎的精明在那个巨大的漩涡中独善其身,实属万幸。

  一个月后,光年同志指示:同意在文讲所学员中发展党员,几乎同时,中国作协党组全体出动,在光年率领下来到文讲所,宣布同意延长学制至两年,文讲所改名,但不同意叫“中国文学院”,而称“鲁迅文学院”,表示要延续延安“鲁艺”的传统。光年还宣布了鲁迅文学院的筹备委员会名单:主任为唐达成,委员有谢永旺、李清泉、徐刚、邓刚、吕雷、何志云。这是一件鲜为人知的陈年旧事,没想到过了二十年后翻阅光年出版的日记《文坛回春纪事》,竟清楚记录了当时的情景和筹委名单,光年对中国文学事业呕心沥血的热诚和尽职尽责扶掖后辈的精神令人感叹!

  中国作协同意办鲁院,我们立即制作了一块牌子,湖北作家李叔德会写会,仿鲁迅笔迹在牌子上写上“鲁迅文学院”几个大字,一伙人风风火火地把牌子挂在院子大门口,吸引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这么一个破院子,居然是家什么学院?”

  其实,我们真比学院还“学院”。来给我们上课的,全是名满天下的文化巨匠:丁玲、光年、艾青、姚雪垠、严文井、老李准、冯至、萧乾、朱子奇……李德伦专门给我们讲过交响乐,黄永玉给我们讲过美术鉴赏;我和王蓬、张玲的辅导老师是《林海雪原》、《芙蓉镇》的催生婆、大编辑家龙世辉(他也是陈国凯的老师),邓刚的老师是崔道怡,陈源斌、储福金的老师是李国文,几个军人同学的老师是刘白羽、徐怀中……

  临时支部有了发展党员的权利,第一批就发展邓刚和湖南苗族作家贺晓彤入党,后来又连续发展了好几批。

  班长邓刚

  我与班长邓刚住隔壁。他对广东人有种天生的偏见,我最令他反感的是两件事:一是说广东话,二是经常在宿舍用电饭煲煲汤。他一听我说广东话就不屑地把嘴一撇:“说什么鸟语!比外国话还难听。”我煲汤从不独食,常分给同学尝尝,就他坚决不沾,仿佛怕有毒,还在一边恶毒地说:广东人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地上站的除板凳不吃什么都敢吃。有天他在隔壁呼天抢地地大叫:“吕雷——快来!”我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赶紧过去,只见他从墙上拈起一只大蚊子,一脸坏笑地说:“ 刚打死的,好肥,快拿去煲汤!”顿时把同宿舍的乔良、郑九蝉笑翻在地,气得我七窍生烟。

  后来他来广东,我请他吃饭,故意点了一碟“龙虱”放在他面前,吓得他大惊失色:“这是蟑螂!你竟让我吃蟑螂?”

  在京学习,两年总共搬了三次家,从小关搬红庙小学,再搬十里堡鲁院现址,最后搬到北大。前两次邓刚都是指挥兼苦力,离开土城小关时最狼狈:天刚亮,人还在被窝里,拆房子的就把房顶扒开了,邓刚招呼同学们赶紧将鲁院的家当装车走人。最后大家要转学北大作家班拿北大文凭,邓刚卖力奔走,终于办成了,他却在门上用粉笔写上:同学们,再见了,请记住我的缺点,忘记我的优点。然后扛着行李悄然离去。

  别看邓刚长得高大威猛,面相却极朴素老实,一副很农民的憨厚样,但他再机智再能言善辩也有倒霉的时候。有一回他到俄罗斯,在边境被我方检查站截住了,理由是:护照照片不合格。他傻了眼,争辩说怎么不合格?照片上明明是我嘛!人家拿出规范条文:“你看,正面照左右见双耳,你照片上的耳朵哪里去了?”他一看顿时泄了气,原来他白长了个大脸盘,偏偏两只耳朵怕羞似的紧贴脑袋两侧,正面怎样照也照不出来!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到照相馆重新照相办证,哪知摄影师对镜头左看右看,他那怕羞的耳朵依然千呼万唤不出来,还是无法“左右见双耳”,情急智生,叫照相馆里的小姑娘躲在他身后,用纤纤玉指捅起他两只耳朵,好不容易完成了这张“左右见双耳”但几乎成了兜风耳的标准相,得以顺利过关去俄罗斯。

 军人作家们

  班上有五名身着军装的作家引人注目,他们是朱苏进、唐栋、刘兆林、乔良和简嘉。

  兆林是沈阳军区来的作家,当时已经获过全国大奖,当选副班长的他心细如丝,说话慢条斯理,善做思想工作,最令我感动的是他特别关心病号。

  上海作家傅星在全班中年纪最小,长着一副娃娃脸,最讲卫生,连水果、黄瓜也得用洗衣粉洗过才吃,没想到他竟是全班第一个生病住院的同学。那几个星期,刘兆林一下课就往医院跑,守在床头,像照顾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傅星。

  他会做工作,善解矛盾。一日,邻近一家大学的一个男学生找上门来,手持利刃,张口就要找“某某老师”拼命,刘兆林一看这个连胡子也没长出来的小后生,连忙笑着招呼他坐下,一边斟茶倒水,一边细声细气问:“你找某某老师决斗,所为何事?”

  后生忿忿道:“某老师抢走了我的女朋友!”

  “哦?”刘兆林笑眯眯地耐心听了“案情”:原来,是班里举办舞会惹的祸。鲁院周六开舞会,吸引来一帮邻近大学的男女学生,不想那小女生结识了男生所说的“某某老师”,马上与男生拜拜。男生认定“某老师”是罪大恶极的情敌,于是拿着刀来要与情敌“老师”拼个你死我活。

  刘兆林觉得事态严重,找来邓刚,两人一起点拨男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俩一唱一和,经过一番开导,那大学生觉得那女生不爱也罢,还与刘兆林、邓刚交上了朋友,当然也没再找“某老师”的麻烦。  

  朱苏进则是另一种品格。他高高瘦瘦,戴一副近视眼镜,话不多,喜深思,不爱串门,印象中他最爱是下围棋,读武侠,殊不知他动笔写起小说来,大气磅礴。才思奇崛,有一股子男子汉的雄浑劲道。

  别人在高谈阔论时,他总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句话,能让热闹的辩论霎时静场,大家愣上一阵子,方有人拍案叫绝!他是那样一种作家,写,能写到你骨髓里去;说,也能说到你的骨髓里去。所以,二十多年前,他就有《射天狼》、《第三只眼》等轰动文坛的佳作问世。二十年后,他成了影视文学的高手,专攻大片,《鸦片战争》、《康熙大帝》等扛鼎之作红遍了全国。

  我有幸与唐栋同窗四载有余,有两年在北京大学作家班我们还成为室友。

  和唐栋相处往往是很快乐的。他戍边多年,阅历丰富,十年剧团编剧练就了他说话表情生动、表达准确、擅长摹仿别人语言动作的本事,常逗得满屋人哈哈大笑。

  唐栋为人磊落大方,一旦和他交上朋友,就会发现这人绝对有副热心肠。当年班上有位大龄女同学要结婚,他作为大事操办,这对新人差点赶不上火车,新娘急得要哭,唐栋比谁都急,蹿到大街上拦出租车没拦上,他硬是说服了一个开公家车的司机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他也陪着搬行李送火车,俨然是新娘家的大哥哥。还有一次,有位朋友受人诬陷被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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