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头一枝红杜鹃

作者：熊召政

　　雨水节后，回故乡山中，专门看杜鹃花。
　　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是跟着妈妈到乡下走亲戚。老家的县城，三面环河，一面靠山，河对岸是葱茏可爱的缓山。仲春时，妈妈领我出城门，踩过大河上的独木桥，就算到了乡下。过那些山坡，但见满坡满坡的杜鹃花，密密匝匝，从你脚下，轰轰烈烈地一直红到碧蓝的天际。每每这时候，我就感到双腿力气倍增，走多远的山路都不感到累。
　　人们用如火如荼四个字形容杜鹃花的气势，我仍显其力量不够。它一开花，简直就是烈火燎原，是春天的撼人心魄的盛大节日。置身其中，你感到血管中奔流的也是一浪赶过一浪的沸腾的芬芳。
　　此番回故乡，便是想再看一看一直要弥漫到五月的杜鹃花海。
　　县城里的鹅卵石街道没有了，大河上的独木桥变成了公路桥。桥外的山坡成了茶园，气势惊天的红换成了丰腴笼地的绿。
　　从经济角度讲，我承认这是一种进步。但我仍感到惆怅，童年的风景，就这么永久地失落了。
　　踟蹰在山间的小路上，听淙淙泉水，看翻飞的云，我也就随遇而安了。一个人既然无法据守自己的童年，为什么又要强求自然据守往日的风景呢？
　　心情释然，心境也就恬淡了。这时，在一山泉泻出的谷口峭壁上，我看到了一枝杜鹃。在万山翠绿的压迫下，仍逍逍遥遥地红着。这是我所能见到的唯独一枝。
　　由此我想到一个故事：
　　宋朝的一个皇帝，以“万绿丛中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为题，请一些画家画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斜倚着绿杨掩映的楼台栏杆。少女的嘴唇上，点了一点红红的胭脂。不用说，这是一位真正的丹青高手。
　　我眼前的这一枝红杜鹃，正像那幅画中的少女，是最撩人情怀的“动人春色”。同无边无际的杜鹃花相比，它的美，更加出奇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