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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广州

作者:马知遥[回族]

  

“您思谋思谋,想来就来。我就缺这么个帮手,宰个羊洗个杂碎啥的。现时的年轻娃娃指不住,胡乱给你对付。吃喝这东西就讲究个干净。”
  “对着哩,我想想。”
  菜都上来了,马伏祥今天没味口。他后悔带马拉西来。小寡妇对马拉西胡乱热情,他有些吃醋。
  
  从饭馆子出来,正是城里上班的时候。马伏祥叫马拉西回文化馆,他要到县中成药厂里去买塑料袋。听说只有这个厂有。不知别人让不让,他只好碰碰运气。要不,他还要到地区去定做。
  厂长是个老实人。马伏祥只说他要去西安买菜籽籽,往年都用报纸包,太寒碜人;用塑料袋,看得见摸得着,方便大方还漏不出来。厂长一听有道理,说这本不是卖的东西,您既然当紧忙要,是个赶节令的事,只好给你行个方便了。厂长叫做到库房去看,有没有合适他用的。
  马伏祥看准了一种,保管员说是12公分×16公分。厂长问进价多少钱,保管员说:“可能是一分。”厂长很不高兴:“可能个啥,你把帐本拿来眊,多少就多少!”
  果然是一分。保管员笑笑:“我记得是一分。”
  “记得归记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我给你们两分钱。”
  “咋都成。”厂长说,“两分就两分。”
  马伏祥又请教塑料袋咋封口,保管员拿出半截钢锯条,把塑料袋折在上面,在点燃的蜡烛上来回一烤,袋子就粘住了。
  马伏祥千恩万谢,不知咋表示才好。马伏祥掏出一百块钱塞给厂长就走,厂长却非拽着他到财会室去找钱。马伏祥说:
  “算哩算哩……”
  “那哪成,亲兄弟明算帐,该咋的就咋的。谁都有个为难的时候。”
  
  马伏祥回到马家庄,本该高高兴兴的,但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卑鄙无耻!家乡的人,从甘草堡到马家庄都既忠厚又老实,一点也不狡诈,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情使他感到活得很恶心活没球意思。心里凉凉的,那种疯狂的发财的念头,一扫而光。一进羊圈老屋,他把东西往炕上一撂,端起亚瑟爷的茶就喝。
  亚瑟爷小心谨慎地问:
  “尕子,事办得咋话?”
  “凑合。”
  “哪达不舒坦?”
  “哪达也没不舒坦。”
  “日他妈,那是咋了?”
  “不咋,我想躺会。”
  他躺了一会,猛然又翻身爬起来。他想起一件大事:印一盒子名片。现在时兴这么个。用啥名和姓?当然不能用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拿笔和本把内容得记下来,不能到时候去现编现说:
  广宁州生植物开发有限责任公司
  钱兴邦 销售经理
  地址:青海河滩镇解放西路66号
  电话:7660114
  电挂:2244
  这要到兰州或西安去印,最考究的一种。假戏真做。写完他又欣赏一遍。觉得很满意。
  “老汉,又收了多少蒿子籽?”
  “十多斤吧!”
  “满共多少了?”
  “百十斤吧。”
  “到后天就不再收了。告诉庄子里人,后天晚夕打住。”
  “对着哩,给个期限,不能让别人白闹一场!”
  晚饭是羊肉洋芋臊子面。
  马伏祥皱着眉头,说他娘做饭是越来越不成了,不好看也不好吃。他用筷子在碗里操了几下说:
  “也不说多搁些肉。没肉了吗?”
  “有哩有哩,我说晚夕睡觉少吃些肉。”
  “这不糊弄人吗?”
  “明日个多搁些!”
  “明日个酸菜羊肉包饺子!”马伏祥笑着问亚瑟爷:“老汉,你看咋的?”
  “我能说个啥,你是掌柜的!”
  “尕子,你可要当心些哩,别犯在别人手里。你大的心悬悬的。”
  “叫他放宽心。我又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做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的个事。”
  “你驴日的一个。你把蒿子籽当发菜籽籽卖,那不是骗人吗?”亚瑟爷揭老底。
  “做买卖就是个骗。能骗到手就是能耐!谁能说各己的东西不好,是假货?你懂不懂?”
  “不懂。日他妈,我做买卖你还不知在哪达抽筋着呢!”
  “是这个话吧。”
  “话是这么个话,不过你他娘的也太离谱了,蒿子籽,发菜籽,八辈子挨不着的事。”
  “你眊我不是挨着了吗?”
  “贼娃子!”
  “老贼!”
  马伏祥见他娘佝偻着身子朝新庄子走,他觉得她这几年是见老了,他怜惜他,觉得她吾巴里的(可怜)。他又联想到他大:大没坏心,他希望我有出息,走正道。但是他就是对他调动不起感情来。想不到一达,说不到一达,做不到一达。到一达就硬碰硬,就着火,就不欢而散。认真想起来,他小小的时候是怕他,现时长大了是可怜他,有时甚至是瞧不起他。
  
  马家庄人不过春节。他们按部就班地打发着日子。但是,他们知道过了腊月二十五,马伏祥就不收蒿子籽了。他是说话算话的,一句话在地上砸一个窟窿眼子。不像他大,满嘴跑快车,胡球瞎谝。自打马伏祥收蒿子籽以来,几乎再没人去沙蒿里山梁上抓发菜,把人累个贼死,闹不上几个钱。不如在家捣腾蒿子籽,一家人都能上手,不用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跟耍锅锅家似的。
  他们觉得马伏祥比他大能耐。马德天天生一张油嘴,啥他娘的商品生产、卖钱,真正把东西变成钱甚至把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变成钱的还是靠他儿子!他们心里有一竿迟子,马家庄的头人变了,老了换了儿子!不过他们也不轻易得罪马德天。他们嘴上脸上应付他,他们要给自己留下退路。当今顿阳(今世)上的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定咋个变化哩。原本说人民公社60条,至少30年不变!日他妈,一晚夕就变了;在队房房里,抓个阄地就是各人的人,“责任制”、“分田到户”了,单干了。不能一屁股坐到马伏祥的板凳上,他的本领比天大,总有点悬悬乎乎。万一有个闪失就跟着倒了槽。对他们父子俩最好的办法是敬而远之,不管儿子老子一律笑脸相迎,没事少套近乎。马伏祥不想这些事,他只觉得他们对他有用。过了二十五,蒿子籽不收了。
  腊月二十六一早起,亚瑟爷的茶还没喝好,马伏祥就不叫他喝了,他要他帮助装蒿子籽。
  半两一代,还真个麻烦。他事先没想到这事做起来这么不顺手,有力气使不出来,越急越是不成。一物降一物,没那么合适的秤,得先秤一两,再一分为二,再称,力求两份一般多,亚瑟爷气得骂娘:
  “日他妈,为啥非得半两一装?真他妈脱了裤子放屁!”
  他以为马伏祥会和他吵起来,他就借口不干了。可是马伏祥却态度特别好:
  “老汉,这你可不懂,装得越多东西越贱,越少越显得金贵!”
  亚瑟爷不吱声了。
  亚瑟爷皱着眉头想主意。这么称下去猴年马月才是个完?
  马伏祥叫他只管往塑料袋里装,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孽障?薄薄的塑料口袋非要手指头蘸上唾沫才能捻开,一次次在嘴里舔个指头,日厌死了。亚瑟爷望着那一大袋蒿子籽,着实犯怵。他知道他俩要不把这件事干完,休想消停。
  马伏祥把称好的蒿子籽倒在报纸上,一片一堆。亚瑟爷再把它们装进塑料袋摆好,像军队集合似的,码放得整整齐刘,看起来很顺眼。
  亚瑟爷想喝茶,他觉得舌干口燥的。他用暖壶往盖碗里倒水,再用碗盖刮,一下两下三下,一幅悠悠闲闲的驾势。马伏祥很恼火:
  “你还有闲心里喝茶,你故意气我不是!”
  “是他妈,我又不是你雇来的伙计,喝口茶都不许可!你不知道这多费唾沫,不信你来试试。”
  “时间不够使唤了。”
  “时辰多着哩,过了今日还有明白,过了明日还有后日……”
  “我不和你斗嘴,快喝了好好干!”
  亚瑟爷再往碗里倒水的时候,把碗碰翻了,茶叶、红枣、桂圆……杂七杂八倒了一桌子。他怯怯地看马伏祥一眼,以为他要吼叫起来,马伏祥却幸灾乐祸地说:“活该!”
  亚瑟爷再没有把桌子上的东西捋回碗里,他把碗擦干净,再把称好的蒿子籽倒进碗里,刚刚好平平一碗。“胡大呵——”亚瑟爷赞道,“尕子,别称了,你眊!”马伏祥放下称:“胡大呵!太美气了,太美气了!”
  这回换了个过:亚瑟爷用碗舀,马伏祥撑塑料袋,一下一代,配合默契。干得很快很顺。一老一少,边说边干,情绪好了起来。马伏祥凝视着亚瑟爷,觉得他的脑袋瓜是很好使的。
  
  一向拥挤不堪的西安火车站候车大厅,今天显得格外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满共不到二百号人。而且多数都是心事重重没精打彩的样子。显然多是赶不上除夕团聚,只好在车厢里辞旧迎新了。
  马伏祥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地悠闲地嚼着花生米。他戴一顶鸭舌帽,穿黑皮夹克,一副北方乡村干部模样。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过来。他给他花生米,先把他的罩衫小兜装满再往他小手心里放。跟着孩子的母亲撵来,拖小孩走:“快谢谢叔叔!”小男孩仰着小脸,还想要,母亲一再催促:“快谢谢叔叔!”小孩勉强说了声:“谢谢叔叔。”
  娘俩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母亲帮儿子拿着花生米,让他倒出手来自己吃。马伏祥向小孩挤挤眼,小孩冲他笑。
  女人不算漂亮,一对肿眼泡缺乏神采。
  离开车还有40分钟,马伏祥想买点水果已经来不及了。到南方苹果、梨就贵重了。光吃油茶容易上火,每次出门,他都背着他娘给他炒的油茶。里面搁有油和羊肉疙瘩,还有葱花,饿了找点开水一冲就能吃饱肚子,非常方便,十天半月也坏不了。
  这是一趟开往武昌车站的直快列车。当车站播音室叫旅客进站时,马伏祥才把花生米收起塞在发菜袋上面。他先扛上用毛毡包裹着的蒿子籽,再随后提上发菜袋。旁人看看他好像扛着个铺盖卷提着个衣物啥的,这样进站上车就不会倒麻烦了。车站规定是40公斤,其实只要你扛得动,80公斤也没人过问。上车时,他的蒿子籽卡在门口,一个乘务员帮他顺了一下,吓出一身冷汗。他故作镇定,回头冲服务员点头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上一趟车,如同救一场火,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不知图个啥,明知不用紧张,时间充裕,旅客不多,可还是争先恐后,身不由己地跑。
  车厢里空空的。一节车厢也就十来八个人。在中间位置,马伏祥占一个格,六个人的坐位归他一人享用。一边放东西,一边睡觉。
  不到六点,天就黑昏了。冬天天短,太阳一斜,一天就过去了。
  车厢电灯亮了。乘务员提一壶开水过来,问马伏祥要不要。他摇了摇头。她去问别的旅客。她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坐下来和他们扯磨。马伏祥想,他们可能认识,也可能是老乡关系,也可能啥也不是。
  火车出了西安,开始加速,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单调乏味的哐当声。马伏祥望着窗外,看路边景物飞速后退。这是一种漫无目的的消遗。他全身心地放松;啥也不干啥也不想,凭火车带着他前进,平平安安地把他送到武昌车站。这是一种万无一失的信赖。有点像阿訇“坐静”(宗教修持),有点像气功入定,马伏祥眼皮慢慢沉重起来。他把发菜当枕头,侧身躺下。枕头很软很舒服,就是高了点,不过侧身正合适。
  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得很沉很沉。
  鞭炮声把他吵醒了。坐起身一看,火车已经到了信阳车站。他想起一个河南朋友的话,说“俺河南除了红薯是真的,再的都是假的。”马伏祥笑了笑。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心里很烦,对于正月初一放鞭炮他简直觉得太无聊,为啥拿钱去耍呢?图个啥?一切不都是前定的吗?汉人的事真多。
  在洗脸间,马伏祥遇着了乘务员。她向他问好:“春节好!”他毫无准备,嘴里支吾着:“好好好!”一副狼狈相。逗得乘务员笑了。
  他冲一碗油茶,吃得很香。他觉得在火车比在西安旅馆要睡得踏实,没人吵闹,再加上摇摇晃晃,像摇篮一样。而且也没有西安冷得那么劲大。车窗外有山有水,绿树绿草绿庄稼,难以想象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简直跟马家庄五月天一样。从气候区划来看,这达就算是南方了。这达的毛病是人口稠密,村庄拥挤,土地狭窄,再见不到开阔无垠的原野,再见不到天地之交的地平线,那如同遥远的世界的尽头。马伏祥觉得心中很压抑,憋闷。这达要活一辈子也着实委屈人。天晌午的时候火车驶上武汉长江大桥。那钢铁的轰鸣震耳欲聋,马伏祥觉得既振奋又恐惧,车速好像比先前更快,横七竖八的铜梁好像迎面向他砸来,他感到一种晕眩。车过桥后,紧缩的心慢慢苏缓过来。他猛然想到李白的“黄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杨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惟见长江天际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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