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广州
作者:马知遥[回族]
“三国四方不就打着你的个旗帜海吃海喝一顿吗,又不掏他们各己的钱!”
马拉西想想也说得对,县招待所那么大的个餐厅,坐得满满当当,要说就为了他一人,最多加上个杨奇,别人是领队,也才两人,值得那么个兴师动众吗?吃的钱还不如奖给我攒劲哩。马拉西挠了挠头皮:
“我给你煮饭吃。”
“不。一会儿我们去吃馆子。杨奇在不在?”
“不在。家里干尔哩里(死者忌日),回去好些天了。”
“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马伏祥从文化馆出来,打算去银行取钱。他觉得兜里五百元不够在印刷厂打发的。书记、厂长、车间主任、县体干活的,哪个环节都免不了应酬应酬。他一进银行就见到了王淑兰。这个使他这辈子倒灶的女人。
上高二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把她的座位调到马伏祥边上。大概是想叫马伏祥帮助她学习。马伏祥一直成绩都很好。农村娃娃没法和旁人比吃比喝比穿比戴,他只有埋头学习,在学习中寻找自己的快乐,寻找自身的平衡。王淑兰是教育局长的千金小姐。长相一般而穿着时髦。她在民族班,因她母亲是满族。皇亲国戚遗老遗少被发配到甘草堡。在马伏祥的印象里,从同学起,他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总是昂首挺胸,目中无人。开始坐一桌,两人都很紧张拘束,故意把中间距离空得大一些。她怕挨着他,他也怕挨着她。可是有天下午上课,他记得她穿一件短袖的确凉衬衣,在记笔记的时候,他的胳膊咋碰了她一下,他像触了电一般迅速缩回来,那感觉像是碰上了一块冰冷的铁!除了母亲和姐姐,这是马伏祥第一次接触到的异性。印象极为深刻,他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他立马又想起亚瑟爷讲的故事,女人的屁股为啥是凉的。现在更知道她们不光昆股是凉的,整个身子大概都是凉的。
这一次碰撞,对两人都有诱惑力。后来王淑兰主动过去挨马伏祥,开始马伏祥自觉地往后退。当他发现她是故意往过凑的时候,他就主动迎了上去。那种快感是得寸进尺的,起初只是挨在一起,渐渐就不满足了,来回摩擦,体会那种光滑的滋味,不多久,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脚上。他俩坐在最后一排最边上,他们就开始了肆无忌惮地抚摸,把手伸进胯裆里,那种滑溜溜粘糊糊的感觉使他们心荡神怡再没心思去听课。直到高考,俩都名落孙山。马伏祥考一裤子尿,卷铺盖回到马家庄。到后来马伏祥陪何为去王局长家,才又见到王淑兰。他们俩谈工作,王淑兰叫马伏祥到自己房间去坐坐。王淑兰随手关好门,叫马伏祥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床边。马伏祥心里痒痒的,见她穿一条短裙,半截大腿摆在他眼前。他从没正视过她的大腿,他觉得那绷得紧紧的像鸡皮一样长着红点点的大腿肉一定瓷瓷地好耍,他不由自主动伸手去摸,她拨开他的手,这更挑起他的欲望。他两手抱住她的大腿,她扇他一嘴巴子:“讨厌!”她站起身往外走,马伏祥屈辱得无地自容。他恨透了这个无情无意的女人,他发誓永远不再见到她。
冤家路窄。
不过她没看见我,他想。
马伏祥填好取款单,从洞口塞进去,营业员放在一边。半天,毫无反应,马伏祥焦急地喊:“喂,小姐,我取钱!”
“喊啥?”
“我取钱。”
“不给我存折取啥钱?”
“啊,对不起,我忘了。”
马伏祥把存折撂到她的面前,她把它放在一边。她清理自己的帐单,一撂单据一张张相加,打了一遍又一遍,写在一张格纸上。她站起来,说了句:“等会儿。”她进里屋去了。马伏祥趴在柜台上,眼睛望着他的存折和取款单,干干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急不忙地出来了。
“你取伍千吗?”声音很大。
“对。”
这时王淑兰走过来,笑着打招呼:
“嗨,马伏祥,好久不见你!”
“呵,好久不见!”
“听巴特说你发了财!”
“他胡谄,我拾狼粪哩(农民)!”
“别逗了,我全知道。你们学校何老师呢?”
“不知道,别放假就回城里了。”
“你从庄子上来?”
“嗯。”
“取这么多钱做啥?”
“我要印点东西。”
“书吗?”
“不。一张说明。”
“我帮你拿去印。我就在印刷厂工作。”
“你在那达干啥?”
“当出纳。”
“国家职工。铁饭碗。”
“现在不行得劲大。工人都闲闲的没活干。”
“为啥?”
“有好几家私人印刷厂抢生意。”
“你们还搞不过私人。”
“别给回扣!”
马伏祥点点头。他不想说啥。
俩走出银行,肩并肩朝印刷厂走。马伏祥打心眼里厌恶,他宁愿打下几步在她后边。她不时回头催他。他只是胡乱应着,脚步照旧拖拖遢遢的。
没有风,太阳很好,但干冷干冷。他们一进印刷厂大门,门房老头在屋子里喊:“喂,你找谁,小伙子!”
“我领来的客户!”王淑兰答。
一排办公室前蹲着一伙男人、女人在晒太阳:有抽烟的,有嗑麻籽的,有织毛衣的,王淑兰把马伏祥介绍给厂长:“这是我的同学。想要印个东西。”他叫马伏祥给厂长看看。
厂长拿在手里看了看,问:
“印多少张?”
“五百。”
“太少了,一开机就完了。”
“印啥?”一个工人抢说明书看了看,笑着叫起来:“哥们,稀罕事,发菜籽!”
“啥?”
一伙人围上来。
马伏祥在考虑印这玩意要多少钱?他们会不会趁人之危狠狠咬他一嘴?他眨巴着眼望着远处。厂长以为他生气了,赶紧忙夺回说明书:“少见多怪!”
“厂长,印两千,咋话?”马伏祥试探着。
“能成。”
厂长领马伏祥进办公室,填写生产通知单。马伏祥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定:多少钱也认了。
“是现时交钱,还是取货再交钱?”马伏祥问。
“你啥时辰要?”
“明天下午。”
“可以。钱方便现在就交,不方便明天来交。”
“多少钱?”
“二百五。”
“好,我现在就交。”
马伏祥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比他想象的要便宜得多。他给三百元。厂长叫他到财务室去交。他把钱给王淑兰,出了门他说:“剩下的钱给他们买烟抽,你去忙,我先去办事。”王淑兰站着好像有些话要说:
“等会,你上我家去吃饭,还住原地方!”
“不,我爷在文化馆等我哩!”
“马拉西?”
“对。”
“‘花儿王’!你把他也叫上。”
“不去,你们家不方便!”
“我爸有时还打问你哩。”
“是吗?你没叫他替我也找个干的!”
王淑兰尴尬地笑了,马伏祥也笑了。
还不到十二点,马伏祥看看表。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他很高兴。他要请马拉西去小寡妇饭馆去吃饭,美美地吃上一顿。
文化馆已空无一人。马拉西说别人是九点钟来打一头,十点钟回家,就只有他是买给了文化馆,白天黑夜一步也离不开。马伏祥说,把大门锁上,我们去吃饭。
爷孙俩朝清真寺那边去。
在街上马伏祥才觉得马拉西身穿西服头戴小白帽有点不伦不类有点滑稽可笑。不过他只是窃笑了笑,啥也没说。他不想伤害他。街上人不少,好些个女人盯着马拉西和他看。他很自豪,这个家族的男人都长得很帅很性感很招女人的欢欣。
马伏祥替马拉西掀起门帘:“爷,您请!”
马拉西低头钻进屋。屋里温暖如春,小寡妇坐在炉边喝茶,见马伏祥就赶忙站起身:
“马老板来了。”
“我是个啥老板,你才是真正的老板!”
“你们做的是大生意,我这比讨乞强不到哪里去。”
“巴特在不在?”
“回家过年去了。租了一辆小臣车,给他娘拉了一车年货。”
“他娘不容易。他从小没有大!”马伏祥转向马拉西,“您看吃个啥?”
“咋好像在哪达见过您?”小寡妇盯着马拉西问。
“准是你的羊杂碎!”马拉西笑。
“不是,不是。”
“嗨,电视里!”马伏祥说。
“对对的。电视里!唱‘花儿’,还得了第一名!”
马拉西脸刷地红了,显得很腼腆很羞涩。这更增添了他在女人面前的魅力,似乎他是个忠存老实的人,一个不沾腥气的猫!
“咳,吃啥?”马伏祥追问。
“随便。”
“我就不爱听个随便。”
马拉西冲寡妇笑。马伏祥似乎觉得他不费气力就勾引上她了。小寡妇激动处直勾勾地望着他,这时进来一伙人,直直往里走。马伏祥一看就明白是县上哪个单位请客。
“到底吃啥?”小寡妇问,“商量好了吗?”
“一盘手抓羊肉,再把你们拿手的上几样!”马伏祥干干脆脆地说。
“跟我来。”
小寡妇领他们上后院一个小间。
房间很暗,紫色丝绒布窗帘把房间遮挡得昏昏暗暗,头顶还开着一盏灯。马伏祥很憋闷,上不来气。他扯开窗帘,一缕阳光射进来,细细的尘土在阳光里翻滚。小寡妇接过壶亲自上茶。马伏祥觉得那双手长得很精致很漂亮,白白的润润的!马拉西自己揭开蛊盖,伸头看看里边有些啥,芝麻、红枣、核桃、葡萄干、枸杞……七八样一样不少的“八宝茶”。小寡妇冲上水,他把盖盖上,并笑着点点头。她抱着壶坐下来看他们喝茶。喝一嘴她兑上一嘴,马拉西不好意思地说:
“你把壶搁下,我们各己来。”
“不咋的,我闲闲的。”
“别现在当的是甩手掌柜!”
一个小丫头端上一盘手抓羊肉,两只小碟两双筷,还有醋、蒜泥、辣子油。马拉西一望就是羊后腿上的肉。
“看得很香得很!”马拉西一边吃一边说。
“最壮的羯羊肉!”小寡妇说。
“这个他比你在行,他放一辈子羊宰一辈子羊!”
“是吗?我这是班门弄斧了。”
“巴特没说啥时候再来?”
“他说得过罢正月十五。”
“马伏祥想,正月十五他该从广州回来了,兴许他真正地发了财。他伸筷子在盘子里拨拉来拨拉去,挑了一块瘦瘦的肉。
“您现时在电视台工作?”小寡妇问马拉西。
“你笑话我哩。”马拉西放开嘴里的骨头说。
“咋了!”
“我算个啥球东西,在电视台工作。那达男的女的都是大知识分子,我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一个放羊的。”
“你不是‘花儿’王””
“那是个耍的。”
“那您在庄子上?”
“不,在文化馆看大门!”
“一月给多少钱?”
“一百个钱。”
“嗨,您还不如给我洗羊杂碎,管吃管住每月给二百!”
“耍笑我哩。”
“实话。”
“真的,你不如给她干!”马伏祥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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