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
作者:邓一光
我在读到这份资料时心惊胆战、冷汗直淌。我不知道当年我的大妈和爷爷奶奶他们遇到了怎样残酷的屠杀。追击者是一群饿得嗥嗥直叫的豺狼。他们目标明确、眼珠通红。他们被打疼了,被踢伤了,淌出了血。血让他们更加的疯狂。那肯定是一场残酷的屠杀!而我的大妈和爷爷奶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正朝着那些高举起的血淋淋的屠刀而去!
我的大妈一生没有过孩子,这对老简家来说无疑是一个遗憾。因为我的大妈是简家的长媳,无论是我的爷爷奶奶还是我的大伯,他们肯定全都希望我的大妈能给简家生下一个长孙来的。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我的大妈日后离开简家,改嫁另外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简家对立阶级的仇人,这不能不令人锥心刺骨。如果我的大妈能生下一个孩子,有了老简家的骨血,她是否还会走出那一步呢?
其实我的大妈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这是被简家的亲戚们证实了的。在我的大伯离开东冲村两个月后,他们发现简家美丽的长媳突然喜欢上了酸物,而且做活的时候会经常性地剧烈呕吐。谁都知道这是一种妊娠反应。东冲村的人全都由衷地为简家高兴。简家过去是何等的热烈,何等的生龙活虎啊!简家有四个高骡大马的儿子。简家香火旺盛。简家有过这个村子里任何一家也无法超逾的骄傲。在简家所有的年轻男子一起走掉之后,简家的儿媳妇又怀上了一个。简家依然香火旺盛。这是一件令人多么愉快的事情啊!最快乐的当然还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到处去寻生杏或酸萝卜。他们还抱着旧衣物叨扰东家婆婆西家婶婶改做小衣服。他们实际上是在满世界张扬老简家有了第三代这个重大的消息。
但是,简家始终没有走进过接生婆。我的大妈从来没有生育过。换句话说,简家那个肯定存在过的大孙子消失了。消失得无踪无影。我一直不明白,那个孩子到哪里去了?
直到在省城的图书馆里读到那份有关万字山火案的史志,我才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那个孩子是在这里!他是在一九三四年三月十八日的晚上消失在这里的!我的大妈一辈子没有过后代。即便在日后她又嫁过一个男人,她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她也始终再没有生育过。她把她这一生惟一的一次生育。留给了大火之中的万字山。
我的大妈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她不是被初春的寒气冻醒的,而是被山下传来的枪声惊醒的。枪声越响越密,我的大妈叫醒了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慌忙收拾行李,开始朝更高的地方爬。我的爷爷一醒来就开始骂人。他一边吭嗤吭嗤往山上爬,一边凶狠地骂着。我的奶奶眼圈又红了。她的一双小脚怎么也走不快,她一着急就想哭。但很快的,他们既不骂,也不想哭了。枪子儿撵上了他们,打得四周树叶儿乱飞。不少红军战士一边还击着,一边连蹦带跳地超过他们朝山上退去。有的中了子弹摔倒在他们身边,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我的大妈拽着我的爷爷奶奶拼着力气朝山的高处爬去。路是没有的,有路的地方大家都争相拥挤,谁也不让谁。我的大妈领着两个老人,没法和人家挤,只好捡人流少的地方走。我的大妈背着两个包袱,她还得挽着我的爷爷奶奶。她一会儿挽挽这个,一会儿挽挽那个。她累得汗流浃背,腿肚子直打颤。但是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子弹撵着他们。他们不想被打死。他们不想被打死就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山的深处爬。
卫立煌第六纵队的士兵午后开始放火烧山。万字山海拔一千零七十公尺,方圆几十公里,山上树木茂盛,沟壑纵横,搜山十分困难。红二十五军被击溃的部队在山上鱼死网破,顽强抵抗,放火烧山,自然成为攻击者的上策。第六纵队的士兵先是用火把。后来嫌太慢,索性用炮击。一九三四年的春天,万字山的杂林和茅草生长得格外茂密,在开春之后它们一直不肯复苏,它们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场大火的到来。火把和炮弹引起的大火飞快地蔓延开来。整座山就像一只巨大的火把。散落在大山中的两万多人像蝼蚁一般,被大火烧得满山乱滚,发出阵阵揪人心肺的惨叫。风这时也来了,卷着火柱在山中乱撞,洪水似地无遮无拦。
我的大妈挽着我的奶奶拉着我的爷爷在山里乱跑。她身上的包袱早已丢了。她的衣服被树枝划得一片一片的没了形状。两老一少,他们跑得太慢,又经不住冲撞,渐渐地落在了人群后面。通过一片毛栗林子的时候,一阵狂风推动着一团巨大的火球滚来,跑在前面的人群霎时全被卷入火中。我的大妈目瞪口呆,也没有发憷的工夫,拽着我的爷爷奶奶就朝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听见人群在烈火中哔哔剥剥燃烧的声音。四处都有被火燎着了的人在满世界乱滚。我的大妈顾不得看那些蹦着跳着爬着滚着的火人,她一手拽死我的爷爷,一手拽死我的奶奶,只管在大火中奔跑跌撞。不知怎么他们就逃到了万字山东南的癞痢寨。
癞痢寨半天前刚经过一场浴血厮杀。红二十八军正在这里遭到了八十九师的狙击,力敌不过退往皖西。癞痢寨原先设有红军的一座野战医院。大火最早在这里点燃,又是最早在这里熄灭的。我的大妈他们去时,火头已经过去了。山坳里一片焦土。三百多名红军伤病员变成了一具具焦炭,有的没烧尽,还突突地冒着火苗。我的大妈已是吓傻了。站在那里抖着腿肚子发呆。我的奶奶一屁股坐在灼烫的草木灰上,说:"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我的大妈拉我的奶奶,我的大妈说:"妈,咱快起来,咱得走。咱不走就是死呢。"我的奶奶眼泪直淌地说:"死就死吧,就是这条老命了,死了痛快。"我的爷爷也一屁股坐下去,喘着气说:"要死都死,我也不走了。我也走不动了。"我的大妈急得直跺脚,眼见得山下一群群黄衣兵胡乱射击着朝山上爬来,她扯这个,这个不动。扯那个,那个不动,她已是连背带抱地拖着两个老人跑了大半天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我的大妈急了。我的大妈低下头就在我奶奶的肩头死命地咬了一口,我的奶奶嗥地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我的大妈也不待她站稳,拉了就走,我的爷爷只好爬起身跟了上来。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漆阴岗。这里是人最多的地方,差不多有一万多人被大火逼集到这里。到处都是寻找走散家人的人。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一个满脸冒着血花的红军指挥官在人群里奔来奔去,扬着手中的匣子枪吼叫着召集着他的队伍。红军指挥官喊:"同志们!到我这来集合!杀一条血路出来,掩护乡亲们冲出去!"那些红军大多是挂了彩的,瘸着拐着,衣服都被大火燎得不成形状。那些红军很快就聚集到他们的指挥官面前,个个挤着往前排成了队。他们都累得站不直了,眼珠子却闪闪发亮。满岗的群众那时都噤了声,不喊不哭了。眼巴巴地望着这些救命的神仙。红军指挥官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花,把被血糊住的眼睛睁大。他转过身,看了看漫山遍野的群众,又转回身,看了看他那些伤痕累累的同志。他咽了一口干唾沫,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只是把手中的匣子枪朝空中一舞,说:"冲!"他就带头朝山下冲去。那些红军都挺了各自的武器跟了上去,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没挂彩的,冲在了最前面。挂了彩的,若能走,连蹦带跳地往山下扑,不能走的,就搂着枪朝山下滚,朝山下爬。就有年轻力壮的群众上去,把这些红军挽起来。红军就红着眼珠子吼:"管我个球!还不快走!"一边吼一边恶狠狠地抠动扳机。人群先是还愣着,没动静,突然地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朝山下漫去。成千上万的人扶老携幼,哭着喊着朝前狂奔。除了机械地迈动双腿,他们已丧失了别的意识。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跟着那些勇敢的红军,救命的红军跑!不断有人倒下。倒下的人立刻被后面的人踩成肉饼。但谁也停不下来。人流已成为一个无法阻止的必然,一个劲地朝山下涌去。
我的大妈被裹在人群之中。她已经不能左右自己。身边不断有人被挤倒,或者被子弹击中,被炮弹炸中,子弹和炮弹击中人体时发出噗嗤的声音,就像踩熟透的浆果。我的大妈顾不得那些,她只是死死拽住我的奶奶和爷爷,她只知道她不能松开他们,她不能把他们丢了,丢了他们她就犯下了忤逆大罪。我的大妈那个时候感到肚子疼痛起来。她感到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但她不能停止。她知道哪怕只是停下来喘一口气,她和她的公公婆婆就会被千万双逃命的脚踩成肉泥!
我的大妈和爷爷奶奶不知是怎么跑下山的。但是他们真地跑出来了。他们冲出了枪炮和大火的包围圈。包围圈附近,红军战士和六纵的士兵杀成一团,不断地撕开和弥合着那道生死的大门,而人们就在那道大门边倒下或者冲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包围圈外一片寂静,寂静得甚至能听见鸟儿的叫声。风是舒缓的。月是不动的。逃出包围圈的人们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之中。我的大妈叹了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失声叫了出来。她发现她的手中,只拽着我的奶奶,而我的爷爷却不在了。她惊慌地回过头去,她看到了我的爷爷。我的爷爷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包围圈里。有一道火墙封锁住了他,他在那里急得直转圈子,一个六纵的兵看见了,朝我的爷爷放了一枪,也许是火浪太猛,子弹飘飘地没击中目标,六纵的兵挺着刺刀朝我的爷爷奔去,我的大妈大叫一声,她的肚子刀绞一般猛地往下一坠。她丢开了我的奶奶,跌跌撞撞朝包围圈里扑去。我的大妈的发髻松开了,长发披散,立刻被大火燎着。无数的火星四下飘舞。我的大妈就那么拖着一头火缎子朝我的爷爷奔去。那个六纵的兵转过头来,他看见一个美丽异常的少女拖着一头海藻似地火焰朝这边奔来,她奔跑的姿势仿佛是在飞舞。在大火和烟雾之中,她就像传说中森林里出没无常的美丽的山妖。六纵的兵兴奋了,转身挺着枪朝我的大妈奔过去。但是他没能捕到他的新猎物。大火之中,一个身影扑了上来。那个人全身燃烧着,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颈。两个人搂成一团,跌入大火之中。我的大妈扑过去抱住我的爷爷,我的大妈把手足无措的爷爷往火阵外拖,她感到下身坠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在外挣。她根本没法止住那种强迫的力量。她也不去阻止它们。她拽着我的爷爷就朝包围圈外跑。她的长发仍在燃烧。她真的像是飞起来似的。她终于把我的爷爷拖出了火阵,拖出了死亡之圈。现在他们差不多已经活了过来。我的奶奶抓住我的大妈,在黑暗中她的牙齿得得地磕响,我的奶奶说:"娃呀,娃呀,咱去哪儿呀?"我的大妈有些发愣。有一刻她站在那里没动。她朝大火中回过头去,火焰跳动了一下,滚出两个人来,是那个红军的指挥官和那个六纵的兵,红军指挥官已经把那个六纵的兵掐成了一具尸首。红军指挥官的下半截身子已经烧成了木炭,他脸上的血花已被烧干了,不断地往下掉着糊渣。他从六纵的兵身上欠起身来,朝我的大妈嘶哑着嗓子喊:"还傻呆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朝福田河走,那里有我们的人!"说罢,红军指挥官从腰间拨出他的那支匣子枪,困难地转过身子,又朝火阵里爬去。
我的大妈扭头就走,刚一迈步,什么东西就从她的两腿间滑落下去。那是一团新鲜的骨血。那是老简家的那个孩子。我的大妈下意识地拽住我的爷爷奶奶,她把他们拽得紧紧的。这一回,她再也不肯松手了。
万字山的大火熄灭以后,人们陆续回到了家园。渔翁在一番捕捞之后累了,想歇息一阵,晒一晒渔网,人们这个时候就可以喘口气,舔一舔伤口。
我的大妈那些日子虚弱极了。她脸色苍白,头发焦枯,走路轻飘飘的。但她不能休息,不能躺在床上,她得操持这个家中的一切。烧火、做饭、洗衣、挑水、砍柴、照料两个老人的起居。她还得扛着锄头到地里去,把长满杂草的地重新整理出来,播撒下种子,让它们长出赖以生存的粮食。
更多的时候,我的大妈总是站在老简家的门楼外,依着老槐树,踮着脚尖朝村口望去。她在看那里有没有一个男人走来。那个男人虎背熊腰、气宇轩昂,肩上荷着一支五连珠的汉阳造。那个男人急匆匆的步子会震落她被期盼磨出来的心茧。夕阳西落的时候,只有这个十七岁的小媳妇向远处眺望的身影才使东冲村平添一份生动的景致,让东冲村在失去众多的青壮男子后,于寂寥之中有了一份默默坚持的守望。
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这段历史让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大妈的守望是毫无希望的。我的大伯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东冲村,再也没有在我的大妈的视野中出现过。我的大妈站在那里,只是在以她青春红颜的流逝和千千万万个日夜的消磨来证明这段历史的存在。她是那么痴心。她永远地记住了她的男人的承诺。他发誓说他会回来的。等待是漫长的。但因为有了男人的承诺漫长的等待就有了希望。而女人要做的,就是为这个承诺做成一个永不更改的归巢。和我的大妈一样守望着的还有东冲村的另外十七个女人。一九三三年秋天,东冲村除了简家之外,还有十七个年轻的后生跟着红军队伍走了,去闹革命去了。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一个也没有回来。他们都死在了异乡。而他们的母亲和妻子却十几年不知道这一切。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东冲村的十八家门楼外的槐树或枣树下,都会有一个女人站在那里,踮足东眺,直到夜色浸没了整个村庄。间或有走乡串户的货郎或铁匠走过,就会被这样一道肃穆的景致惊得说不出话。货郎和铁匠们发现,东冲村的大小孩子都习惯随时随地地站下来搭一个晾棚朝村口望去。甚至,东冲村的狗都习惯于那种向远处眺望的姿势。
一九三四年四月的通江保卫战中,我的大伯奉命带领两个连驰援在杀牛岭抗击川军田颂尧二师的我方一个团。这个团整整坚持了六天的血腥搏杀,伤亡殆尽,而田颂尧二师却有两个整旅日夜不停地向红军阵地猛攻。我的大伯清楚地知道战情,但是命令如此,他没有后撤的可能。他只有带着他的两个连死打硬冲。实际上,最后还是有一道口子被我的大伯生生地撕开了,两个连三百来号人,有七十多人血人似地冲进了包围圈,与自己那个团的残余部队会合了。而其余的人,全都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我的大伯冲在最前面。所有的连排长都冲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是红军作战时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川军射出的第一发子弹就击中了我的大伯,将他的一只手齐手掌处打得粉碎。我的大伯碎裂的手碗光秃秃的鲜血淋漓。我的大伯并没有停下来,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用余下的一只手举着驳壳枪,大声喊叫着往前奔跑。他跑得兴奋异常,差不多是连蹦带跳。他嘶裂着嗓子大声喊道:"冲啊!杀呀!"他的战士们紧紧地跟着他,同样大声喊叫着朝前奔跑。川军的火力是猛烈的,在川军猛烈的火力网中,不断有红军士兵倒下去。他们倒下去的时候身体都向着前方,似乎死了也要砸倒一个对手。我的大伯如此不顾一切地带领着他的三百勇士朝着火力网的深处奔去,他们肯定把他们的对手给吓坏了。他们的对手拼命地朝他们投掷手榴弹。有一枚马尾手榴弹在我的大伯身边爆炸,气浪和火焰立即剥光了他的灰布军装,好几块锯齿型的弹片钻进了他的身体。我的大伯步履趔趄,浑身鲜血淋漓,他仍然没有停下来。他就那么扬着驳壳枪浑身赤裸地朝前奔去。接下来的肉搏战是最残酷的。川军以数倍的兵力堵截住这支驰援部队,决心将他们悉尽吃掉,而这并不容易,因为驰援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冲进包围圈,与自己的同志会合,至于是死是活,这对他们并不重要。这是一些明白死的意义的士兵,这些士兵呐喊着朝前扑去的姿势是相当动人的。扑在最前面的仍然是我的大伯。我的大伯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了,嘀嘀答答一路滴淌着血珠子。他的那些战士差不多全都和他一样。他们像一群亡命的角马一样裹挟着烟火不顾一切地扑进敌阵,刀砍枪挑,手撕嘴咬。我的大伯打光了子弹,他把空枪丢在一边,单手挥舞着一把镔铁大刀。他一连砍倒了四五名川军。他把他们砍得风吹叶儿倒。他在那些个子矮小的川军堆里如一名高大骁勇的战神,大刀舞过的白光和四处飞溅的鲜血就像他出神入化的光环。我的大伯就这么拖着血染的身躯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七八个川军冲了上来,团团围住了我的大伯。他们也同样地勇敢,就像一群被血激起了性子的豺狗。一个川军用柳叶长刀劈中了我的大伯,刀口从额顶一直拖到下颌,一只眼球从大伯的眼眶中滑落出来,掉在一丛鸢尾草上,晶亮的眼球就像一枚水汪汪的宝石,在蓝色的蝶形花瓣上弹跳了一下,顺着一片剑叶慢慢滑落下去。我的大伯大吼一声,一刀将那个川军的头颅齐颈砍下,飞起一脚,将那具失了头的身躯轰然踢倒在地。与此同时,好几把刺刀同时袭击了我的大伯,刺刀洞穿肋骨和后背时发出一阵杂乱的透气声。我的大伯向前踉跄了几步。他仍在挥舞着手中的镔铁大刀。他试图挣脱身上那几把刺刀。但是他没能如愿。那几把刺刀直到被鲜血烫卷了刃,仍然将我的大伯死死钉在一片开满了淡蓝色车前草花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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