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出身之谜
(孙玉明)
风流袅娜秦可卿
在《红楼梦》中,有关秦可卿的篇幅并不很多,在“金陵十二钗”中,不仅其判词排在最后,而且也是“金陵十二钗”中惟一一个在曹雪芹笔下结束生命的人物。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似乎并不重要的人物,却是一个十分神秘的人物。这一复杂的人物形象,不仅具有令人困惑的种种疑团,而且还牵涉到了《红楼梦》成书过程的复杂性。
秦可卿出身之谜
秦可卿的出场,始见于第五回。但直到第八回的回末,才在介绍其弟秦钟时捎带介绍了她的出身:“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
对于这一段文字,甲戌本有一些批语,我们不妨转录于此:在“他父亲秦业”这句话后,有夹批说:“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因孽而生也。”在“现任营缮郎”句下又有夹批说:“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在“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句下有夹批说:“出名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如此写出,可见来历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在“性格风流”句下有侧批说:“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在这一段文字之上,另有眉批说:“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龙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
众所周知,甲戌本上的批语,大多出于脂砚斋等人之手。而这些评点者,又大都是曹雪芹的亲友。他们不仅了解曹雪芹的家世生平,还且还熟知《红楼梦》的创作过程。短短的一段文字,他们却下了这样一些评语,对此不能不令人产生疑问。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论。现在首先看一看宁、荣二府的联姻问题。
宁、荣二府皆为国公府,其婚姻应该是十分讲究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门当户对。然而,与荣国府相比而言,宁国府在这方面却不太讲究。贾赦的妻子邢氏、贾珍的妻子尤氏都是续娶,另当别论。但贾蓉的妻子秦可卿的出身却无法与荣国府的其他人相比。例如,贾政之妻王夫人及贾琏之妻王熙凤,都出身于“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金陵王氏家族;贾珠的妻子李纨,其父李守中也是国子监祭酒。而秦可卿却是养生堂抱养的。即使宁国府不知道她的这一来历,那么作为营缮郎的秦业是否与宁国府匹配呢?回答恐怕是否定的。这在小说第八回中写的很清楚,说秦业要送秦钟到贾家的家塾中去就读,虽然十分喜悦,但“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容易拿不出来,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所谓“宦囊羞涩”,连“二十四两贽见礼”都要“东拼西凑”,可见其家境是何等贫寒。
那么,堂堂的宁国府为何要与这样一个贫寒之家联姻呢?难道仅仅就是因为秦业“素与贾家有些瓜葛”?其实不然。这与《红楼梦》成书过程的复杂性不无关系。
在《红楼梦》第一回中有这样一段话:“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针对这一段话,甲戌本有眉批说:“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一些研究者根据这条批语,再依据小说中一些风格不太统一的文字情节,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目前我们看到的八十回《石头记》手抄本中,混入了《风月宝鉴》中的文字,诸如贾瑞的故事,王熙凤与贾琏的故事,秦可卿与秦钟的故事,红楼二尤的故事等等。不过,至于这些故事是如何混入《石头记》中的,学者们又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作者是在《风月宝鉴》的基础上,一改再改,“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便形成了《石头记》,这就是所谓的“一稿多改说”;另有一种说法是,先有了一本《风月宝鉴》,又有了一本《石头记》,作者经过加工整理,将两本书合成一本,便形成了《石头记》,这便是所谓的“二书合成说”。对于这两种说法,我认为都有可商榷之处。我觉得用“剪贴说”似乎更为合理。也就是说,作者在写成了《风月宝鉴》之后,又另起炉灶创作一部《石头记》,在创作过程中,认为《风月宝鉴》中有一些可用的故事情节,便略作修改“剪切”了过来。无论哪一种说法,有一点是共同的,这就是说,在原来的《风月宝鉴》旧稿中,贾家并不是什么国公府,而是一个一般的富裕之家。在这一成书过程中,由于作者没有最后修改完成,便造成了人物年龄忽大忽小,时序错乱,宁、荣二府排行错乱等问题。而秦可卿家与宁国府的门不当户不对,也是这一原因造成的。也就是说,作者在增删修改的过程中,将贾家的地位大大提高了,而秦可卿的家庭出身却没有改动,这便造成了秦家与宁国府的婚姻极不匹配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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