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是以奉诏诛杨国忠为名而起兵的,这是路人皆知的谎言。但对天宝年间政局的黑暗和动乱的发生,杨国忠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禄山起兵,为什么要以诛杨国忠为名?安史之乱发生在他为相执政任上,他究竟应负什么样的责任?杨国忠也看到了安禄山要反的迹象,他曾告诫过玄宗提防安禄山,甚至采取了若干措施,阻止安禄山造反,却没有成功,这是为什么呢?情况相当复杂。
杨国忠本名杨钊,祖籍弘农郡华阴县(今河南省灵宝县北),后迁居蒲州永乐县(今山西省永济县)。父亲杨珣做过宣州司士参军,很小的官,母亲张氏是武则天时的幸臣张易之的妹妹。他的舅舅张易之因貌美受武则天宠幸,淫秽后宫,专权自恣,谗害忠良,名声极坏。后来在张柬之等人发动的政变中被杀,据说张易之兄弟被“枭首天津桥,士庶欢踊,脔取之,一夕尽”(《新唐书》卷104)。可见张家一门的人是如何遭人唾骂。父辈“细寒”,母族又有这样的政治污点,杨钊遭人轻蔑就不可避免了。
杨钊本人既没有学问,又行为放荡,好喝酒,好赌博,所以宗族乡党更瞧不起他。三十岁那年他发愤从军,在蜀地驻军的将帅手下做事,益州长史张宽讨厌他的品行,找理由处罚他,打过他几十大板。后来以屯田的成绩被任命为新都县县尉。在任期间,他的堂叔父杨玄琰死在蜀州,杨钊曾“护视其家,因与妹通”。与杨钊私通的这位堂妹,就是杨贵妃的姐姐,后来被封为虢国夫人的杨氏姐妹之一。唐朝时官员三年为一任期,任满时如果不能连任、调任或升迁,就会被停官。当新都县尉任满时,杨钊便遇到了这样的窘境,而且穷困得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当了几年县尉,怎么穷到这个样子呢?他的那点儿俸禄,都输给成都赌场上那些高手了。
杨钊无颜,也无钱回家乡,流落到关中,又混上一个扶风县尉的职务。仍不能解决生活和出路问题,只得再返蜀中,依附富豪鲜于仲通,娶了成都的一名妓女裴柔为妻。大概也是年岁已大容颜改,门前冷落车马稀,裴柔才嫁给了这位穷光棍。他们生了几个儿子,过着贫困的日子。直到天宝四载(745年),杨钊时来运转。那位死在蜀州的堂叔父杨玄琰的小女儿杨玉环被玄宗册封为贵妃,杨氏一门“鸡犬升天”,杨钊也攀龙附凤地腾达起来。
杨贵妃小字玉环,因父亲杨玄琰任蜀州司户,杨玉环生于蜀中,但很早就为任河南府士曹参军的叔父杨玄珪收养,所以杨钊在蜀中混的时候不曾结识她。开元二十二年(734年)十一月,杨玉环被选为玄宗第十八子寿王李瑁的妃子。开元二十四年(736年),玄宗宠妃武惠妃死,后宫中妃嫔数千,没有令玄宗感到满意的。有人奏称杨玉环姿色冠代,甚于武惠妃,玄宗一见大悦。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召内禁中,由杨玉环自请为女道士,住内太真宫,道号“太真”。这一年杨玉环21岁。这一段故事历来被后世当作唐朝皇室有失伦常的话柄之一。白居易大概觉得杨玉环入宫前经历,写于诗中不雅,在《长恨歌》里就回避了,说他“养在深闺人未识”,这不符合事实。
杨太真姿色绝人,多才多艺,能诗文,善歌舞,通音律,长于击磬、弹琵琶。我们现在还能读到她留传下来的一首诗,名《赠张云容舞》,诗云:“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作摇风,懒柳池边初拂水。”前人评价说:“诗不为佳,却字字形容舞态,出语波俏,亦足见其风致可喜。”(陆昶《历代名媛诗词》卷4)杨玉环为人机智警颖,迎意辄悟。每倩盼承迎,常令玄宗动心。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杨玉环多么会讨玄宗欢心。玄宗与人下棋,眼看棋势不妙,杨玉环就把抱在怀里的那只拜占廷哈巴狗放出来,踏乱棋局。
五十多岁的玄宗精力旺盛,得到这样一位如花似玉、丰满白晳而又顾盼生情、能歌善舞的美人,自然喜出望外。皇帝喜欢的人人人敬重,宫中呼为娘子,礼数一如皇后,于是陪寝侍宴,受玄宗专宠。天宝四载(745年)八月,杨玉环被册封为贵妃。杨氏一门以皇亲国戚迅速成为当朝显贵。朝廷追赠其父杨玄琰为兵部尚书,正三品,后来又赠太尉、齐国公;擢其叔父杨玄珪光禄卿。后来,宗兄杨为鸿胪卿,杨锜为侍御史。贵妃的三位姐姐在同一天被分别封为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杨锜又娶了太华公主,与皇室亲上加亲。杨氏一门因贵妃杨玉环受宠而飞黄腾达,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时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谣谚:“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又云:“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
当杨玉环受宠玄宗推恩杨门时,远在蜀中的杨钊最初却未沾恩露,可能因为杨钊只是贵妃的堂哥,关系一般。杨钊沾上贵妃的光是间接的。皇上宠幸杨氏的消息传到全国各地,各地奉迎巴结皇上的人多了一条门路,他们纷纷找到了杨家攀龙托凤。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想巴结杨妃,鲜于仲通向章仇兼琼推荐了杨钊,章仇兼琼辟请杨钊为幕府僚佐,让他做节度推官。节度使的幕府僚佐待遇优厚,许多文士求之不得。杨钊穷困潦倒之时获此美职,自然喜之不尽。推官是负责推案狱讼的职务,杨钊并不胜任,但章仇兼琼的用意也不是让他鞫问案件,而是把他作为走上层路线的阶梯。
不久,章仇兼琼便交给杨钊一个美差,以贡献“春绨”为名,把他派到长安。大家知道,蜀中是重要的丝织业中心,蜀锦自古以来就驰名中外,成都有“锦官城”之称。向皇上进贡蜀地丝织品,是蜀中官员巴结皇室的重要手段。杨贵妃得宠皇上,章仇兼琼派她的堂哥到宫中送礼,正是适得其人。
这年十月初冬,杨钊到达长安。他首先找到了他曾私通过的小堂妹,把精美的蜀锦分送给杨氏姐妹。再由小堂妹引见,入宫见到了杨贵妃。可能因为杨钊与贵妃的亲系较为疏远,玄宗只是任命他当了金吾兵曹参军,也就是首都警备区一名管理兵甲器械的小头目。但重要的是杨钊留在了京都,成为日后飞黄腾达的良好起点。也因为他是贵妃远亲,所以有机会出入宫禁,甚至参加内宫的宴饮。在一次宴会上,大家玩“樗蒲”游戏,需要有一人计数,杨钊就在旁边做这种服务性的工作,据说他做得“钩校精密”,让玄宗觉得像发现了人才一样,任命他到御史中丞的办公室里做判官。第二年又被提拔为监察御史。后来杨钊自己说:“某起家于细微,因缘椒房之亲,以至于是。”(《明皇杂录》卷下)所谓“因缘椒房之亲”就是靠了裙带关系。看到他,朝廷官员们都在背后指着脊梁骂他,或者侧目而笑。
这样我们就知道,杨氏一门在当时社会上声望很低,他们的飞黄腾达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忌恨心理,杨钊这样的出身很容易遭到人们的轻蔑,加上他后来在官场上树敌越来越多,不得人心,这是后来安禄山发动叛乱所以要打着诛杨国忠的旗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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