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渤海追鸟
    鹊桥仙
    西风砭骨，乌山射虎，
    横扫千军尘土。
    狼烟生处有儿郎，
    震天地、荒原逐鹿。
    
    挥鞭东驻，扶余困苦，
    鹞鹰升空射去。
    贯阳白气兆吉祥，
    破城日、斫敌无数。
    
    几名侍卫冷着面孔，上去将李胡摁倒，捆绑了身体后，吊将起来。不久，仇家的孤儿寡母互相搀扶着一路哭泣，追上门来。突欲当着受害人的面责罚了李胡，抽了四十鞭子，打得李胡皮开肉绽，在空中“嗷嗷”直叫。然后，突欲把鞭子递给他们，让他们发泄心头怒火。那女子接了鞭子，嚎啕大哭，昏厥过去。突欲连忙让太医把她救醒，喂了她一些汤药，总算无虞，然后拿出丰厚的抚恤金安慰他们。这时，淳钦皇后看不下去了，就让侍卫将他放下来，御医送来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突欲还想继续处罚他，可是看见弟弟涕泗滂沱，早心软了，就让母亲派的宫女把鲜血淋漓的李胡抬走了。
    这起母子争执以突欲的让步告终。可是，他娘儿俩之间的隔阂更增加了一份。
    阿保机乘车到达了潢河——契丹先祖的发祥地，又登临木叶山，以此表达对祖先的缅怀。辟遏可汗是回鹘历史上有名的君主，他的陵墓就在山上，铭刻着他生平的碑材巍然矗立。万岁看那里地势开阔，面向东方，得到天地的灵气，甚是喜欢。到了九月甲子二十九日，阿保机诏令将辟遏可汗故碑上的文字磨砺掉，用契丹、突厥、汉三种文字记载万岁这次西征的丰功伟绩。
    不久，契丹挥师西进，打败胡母思山各部落，驻扎在叶得思山。在无数战争中，阿保机都能够感觉到先辈灵气的护佑，对先人的感激之情殷厚。他吩咐祭师在回鹘各部落草原上去寻访，找来赤马青牛，用于祭祀天地。祭坛上陈设着素果、高香和饭食，丰盛异常。
    回鹘酋长霸里知道隆重祭祀的消息后，主动派使节送来贡品，万岁分外称意。
    契丹军营的惯例是冬天进行畋猎和摔跤比赛。十月初一，万岁率领手下数百人在寓乐山狩猎。旌旗过处，但见人欢马嘶，呼啸连声。大家口里兴奋地吆喝着，随着马儿在草原和山岭纵情驰骋。震天动地的声响早惊动了林莽深处的野牛、豺狼、羚羊、豪猪、麋鹿等野兽，他们惊慌失措，满山溃逃。这正是契丹人所希望的，一时间弓弩齐射，刀光乱舞，众人朝着野兽群中杀去。
    看见逃窜的群兽，万岁和尧骨都来了精神，他们喝喊着，操着武器冲上去。万岁施展身手，一枪一个，杀得痛快淋漓，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那一场狩猎，收获颇丰，他们得到了数千只野兽。大军长期征战，辛苦不堪，万岁就把所获得的野兽拿去犒赏将士。一时漫山遍野飘荡着兽肉的香味。
    丁卯初二日，契丹军队驻扎在霸离思山。据史料载：此山在巴里坤(Barkul，虎湖)东北，合于六百里数，山脉绵延，循天山与阴山北麓，在甘州回纥北境之外。虽值初冬，然而，满山树枝上积雪隆起，酷似吐絮的棉花。天地茫茫，唯有黑糊糊的岩石突兀在琼玉世界，格外煞风景。冷风砭骨，在枝头悲鸣，偶尔扑簌簌落下一大团白色的雪，不经意间打在脖子里，让人浑身一激灵。夜晚，士兵们蜷缩在大帐中，久久不能入睡，耳畔似乎有饿虎在吟啸。万岁心说：过一阶段我再收拾你们……
    阿保机派兵越过流沙，攻占浮图城。浮图城即庭州之可汗浮图城，为高昌回鹘的夏都。未几，契丹西进，拿下边陲诸部落。
    十一月初一，契丹擒获甘州回鹘都督毕离遇。毕离遇当时见皇上缚上他，要带回上京，心中悲戚，涕泪涟涟，道：“我老母尚在，她不知我去向必然每日倚门守望。念及此处，不由得人不伤感心碎！”
    “倒是一个孝子呀——”万岁拍打着他肩膀，称赞道，“只是我们不会因为你侍奉母亲的理由就释放你。不过，我可以派人去知会她老人家一声，也好让你母子心安！”
    果然，阿保机派使节去通知了他的君主乌母主可汗。
    悠闲的冬季正是契丹人射猎的黄金时节。皇上率领部队在乌剌邪里山射虎，并追随虎踪六百余里，又回到霸离思山。在路上，阿保机遭遇了一次神奇的事件——他看见三只虎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捉鱼吃，弄得水花四溅，冰渣直响。当时，阿保机和尧骨在一起。因为紧张，尧骨牙齿咬紧，大气不敢出。万岁倒饶有兴致，看见三只虎在水中为一尾鱼撕打在一起，忍不住笑了。他向尧骨挥挥手，示意离开了。他怕看见死亡忽然降临到快乐的灵魂身上！一路上皇上他们射得的野兽不计其数，军队每日都有野味打牙祭，大家吃得满嘴流油。
    925年正月初九，派往上京报告皇上西行胜利的快马到达了，带给皇后和突欲太子胜利的狂喜。这时，李胡已经能够起身在皇宫附近走动了，听见父亲的消息，撇撇嘴，附在母亲耳朵边说：“威风个什么？哼，皇上回来看我不告你！”
    太后微微哂笑不语，却转身对突欲道：“万岁在外面征战辛劳，我们也该送点东西去慰劳慰劳他和全军将士呢！”
    突欲道：“这次我们娘儿俩可是想到一起了。万岁在外衣着一定抵挡不了山林的野风寒邪，而且路途寂寞，倒该时不时喝些酒暖暖身体。”
    于是皇后吩咐侍卫备足寒衣酒食，由两百骑兵护送，衔枚急走，取捷径直奔西域而去……
    二月初三，大元帅尧骨进攻党项领地。党项人本打算和契丹在山林周旋，打他们一个促手不及，谁知道他们队伍严整，每次都是分几路行进，相互照应，根本无间可趁。党项人排成一字长蛇阵，又在山口布下口袋阵，可是等契丹洪水般杀到，他们就知道自己是在以卵击石，只是稍做抵抗，就拍马逃窜而去。尧骨穷追一通，倒俘虏不少腿脚慢的。
    第二天，大家正在追击，忽然看见一股契丹士兵被困在山道上，在和党项人决战。尧骨上去，一番冲杀，击退敌人，却幸喜地发现是朝廷派来慰劳的侍卫，于是大军簇拥着回到行宫。阿保机见了久违的绿玉美酒，赞道：“淳钦，你真如在我身边一样，最知我心思！”
    侍卫递过帐单，并特意把皇后给尧骨的滋补品送在他手中。他推辞道：“我正年轻，吃什么滋补？给万岁吧！”
    阿保机道：“我这里已经有你母亲的美酒。你还是拿着吧。记住母后的一片舐犊之情，日后再图报答吧。”
    万岁召集起军队中的高层将士，大家在行宫围拢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吃着上京来的酒食，觉得美味无比，思乡之渴得到暂时的缓解。
    乙亥十二日，萧阿古只攻打下了燕、赵之地还师，送来了象牙大纂和兵器若干。
    夏季契丹攻下了小蕃。忽然某日，万岁看见枝头喜鹊上下蹦跳，形状欢快。随行的巫师道：“应该有贵人到来！”会是谁呢？万岁正在思忖，忽然有人报告：淳钦皇后和突欲在札里河恭迎皇帝。
    万岁抖擞精神，披挂好铠甲，乘上自己的龙凤撵，一行人马欢呼前去。
    夫妻父子见面，自然是一番热闹场面。淳钦皇后立在马上，看见万岁车到，刚要下车，万岁已经撩开珠廉，迈动金步过去了，口里道：“美人，想煞我也！”
    皇后道：“我何尝不是魂牵梦萦？”已经哽咽。
    突欲跪在那里，行君臣之礼。万岁道：“我儿请起，别后一切可好？”
    “托万岁洪福，宫中一切井然有序。这是我契丹欣欣向荣的朕兆呀——”突欲赞叹道，一边问起兄弟尧骨的情况。
    万岁道：“在后面，我已经通知他了，马上会到的。”
    说话间，一匹玄色飙马，风驰电掣，自远处飞奔而至。马上端坐的，正是大元帅尧骨。数月不见，他的脸上增添了不少英俊硬朗的神色。淳钦皇后远远地见了，心中喝彩。尧骨翻身下马，给母后和兄长请安。
    “母后，看见您能够来接我们，真实太高兴啦！”尧骨道，一边过去亲吻她。这个动作是他儿时最喜欢做的，突欲看见了，心中惊讶。
    “大哥，你在朝廷处理事务，一切很好吗？”他转而向突欲问好。
    “我更愿意能够和你们一起在外面征战！”突欲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回答道。他拿出为皇上带来的礼物，交给皇上身边的侍卫。然后，“噢”了一声，拍着脑袋，歉意地说道：“亲爱的元帅，我忘记给你带东西了，真实让我尴尬！”
    尧骨扑过去，擂着哥哥的肩膀，道：“你打算给我什么，改天给我好了。我们不是到家了吗？”
    这个动作是多么熟悉。那是小时侯兄弟见面时经常做的动作。往日温沁的感觉袭过心头。突欲道：“尧骨，战争是个好东西。看我的兄弟现在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
    皇上看见兄弟间的亲热劲，甚是欣慰。
    不久，回鹘乌母主可汗派使节来向阿保机致敬，送来了许多礼物，顺便探听都督毕离遇的下落。万岁破例让使节和他见了面。都督毕离遇被安排住在一只军营大帐中，身边有三十名侍卫，既负责他日常起居，又监督他的行踪。
    毕离遇在大帐里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是契丹士兵捕捉来的山枭。那鸟浑身黢黑，一双眼睛透露出凶狠阴冷的光，它的铁喙在笼子的铁丝上啄动，一副不可一世的狂傲劲。
    他看见使节，自然喜出望外，寒暄一番后，把笼子取了下来，递给使节，道：“我在这里很好，请可汗不必牵挂。这只鸟就托你给带回去，交好给他解闷吧——”
    使节接受了鸟笼，又和他说了一会话，离去了。
    十月初八日，后唐李存勖派使节把灭亡梁朝的经过通报了契丹的皇帝“叔叔”。阿保机听见了，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消灭朱家的梁朝，确实为契丹南下搬走了一块绊脚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