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杨坚为其子杨广所弑,几乎是众口一词、言之凿凿的事实。然而,这一说法疑团重重。
隋文帝晚年,大臣杨素为其修建的离宫——仁寿宫,成为他常住修养的去处,所谓的文帝被弑案也发生在这里。
仁寿四年(公元604年)正月二十七日,文帝动身来到仁寿宫。次日,他下诏将国家政务交由太子杨广处理。这种诏令,以前从未有过,仿佛透露着不祥的气氛。果然,到了四月,文帝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皇太子入居父亲的寝宫侍疾。
这时,宫内发生了杨广调戏宣华夫人陈氏的事件。
《隋书》中是这样记载的:
宣华夫人与皇太子同侍疾,黎明时分,她在侧室更衣,被太子调戏。文帝见她神色慌张,问其故。宣华夫人哭着说:“太子无礼。”文帝大怒,决定废除杨广太子的地位,对兵部上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说:“速召长子杨勇前来!”不料,此事为尚书左仆射杨素得知,杨素是太子的死党,急忙向太子告密。太子派遣张衡进入文帝的寝殿,不久,文帝驾崩。
这条记载绘声绘色,却明显出自宣华夫人一面之辞。
北朝隋唐受夷胡风俗的影响,老皇帝行将就木,年轻皇帝收纳父亲的美妾,乃是常见现象,在当时决非骇人听闻的秽行。因此,宣华夫人受即将登基的杨广调戏,似不应有如此英勇抗暴的表演。更重要的是,她与杨广早就关系深厚,平日收受金银玩物,关键时刻为他驱驰效力,所图不就是文帝身后的荣宠吗?
最早指控炀帝弑父的记载,见于《资治通鉴》所引《大业略记》。
《大业略记》记载:
文帝在仁寿宫,病很重。他平日所爱姬妾,惟有陈夫人(即宣华夫人)和蔡夫人而已。太子杨广与蔡夫人在别室相遇,蔡夫人回到文帝寝宫时,脸上有血痕,头发也乱了。文帝惊讶地问她,蔡夫人哭诉道:“皇太子非礼我。”文帝遂决定废掉太子。杨广得知将有变故,急召杨素、张衡进毒药……而文帝暴卒。
《大业略记》的错误非常明显。首先,所谓“炀帝绯闻案”的主角是宣华夫人,而不是蔡夫人;其次,蔡夫人抗拒,被殴至“面伤发乱”,则事件的性质已属强暴,而且文帝就在隔壁,实在骇人听闻;第三,说杀文帝的首犯是宰相杨素,次为左庶子张衡,用的是毒药,这是没有其他任何一本史书能够提供蛛丝马迹的旁证的。
《资治通鉴》所引《大业略记》把猎艳、废立太子乃至谋害父亲视同儿戏,暴露其对政治运作的无知,不足为凭。其道理就像我们不能拿《隋炀帝艳史》来研究隋史一般。
那么,《隋书·高祖纪》是如何记载文帝逝世经过的呢?兹排列如下:
四月,文帝在仁寿宫病倒。到了六月六日,朝廷宣布大赦天下。显然,文帝病重,故以大赦为他祈福。七月十日,“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十三日,文帝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岁。
《隋书》的记载清楚无误,文帝自四月生病以来,病势日渐加重,至七月十三日去世。其间,太子杨广一直和宣华夫人等服侍文帝,相安无事。如果曾经发生强暴行为,必定发生在文帝与百官辞别之后,也就是在七月十日以后;此时,文帝苟延残喘,而杨广强抑色欲达数月,竟在最后一刻如此迫不及待,真不知此前是如何熬过来的。况且,宣华夫人和蔡夫人都不是淑女节妇,文帝死的当晚,宣华夫人就和杨广共结同心,而蔡夫人也请求面见杨广,作成胶漆好事。她们如此品行,怎会有此前的守身抗暴?
事实上,就是以隋为鉴的唐太宗君臣,也没有一人指控炀帝弑父。当年,隋末大起义如火如荼,在全国上下声讨炀帝的声浪中,竟然没有一人揭露他弑父这一富有鼓动力的罪行,可知并无此事。
而且,被后人指控为杀害文帝的凶手张衡,史书称他“幼怀志尚,有骨鲠之风”,炀帝上台后,打算建造汾阳宫,他进谏劝阻,结果招致炀帝疏忌,而被赐死。后来,唐高祖李渊以死于非罪,追赠他为”大将军、南阳郡公,谥曰忠”。如果张衡果真是弑君凶手,唐高祖决不会为他平反,更不会给他“忠”的谥号。 韩 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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