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民

　　《兵圣孙武》是一部视听效果极佳、颇合当代观众审美时尚的京剧新作。把孙武冠以“兵圣”作为剧名，表明这是一部正二八经的“载道”之作，然而，它在和单纯搞笑的“戏说”划清界限的同时，也和那种所谓“无一字无出处，无一事无来历”、大而无当的历史“正说”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在把紧“以歌舞演故事”的“风帆”上，鲜明而又鲜活显现出来的，是当下京剧舞台新作的趋时流行色，这对身为“国家队”的中国京剧院来说，实在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把历史中的人物和人物中的历史，转换折射成世俗化的平民视角，按照传统老戏铺陈演绎的路子，糅进今人不算特别“先锋”可也决不算“滞后”的“现代意识”，加以随意性很大的整合，尽量做到脉络清晰情节曲折但又不玩故作深沉那一套，是《兵圣孙武》文本结构的特征。孙武在“立功、立德、立言”人生抉择上的困惑与矛盾，构成了全剧的情节主线，如果用纯历史的尺度衡量，显然含混了“兵家”与“儒家”的哲理分野。然而，剧中的孙武作为一个有抱负、有才智的大丈夫，能够在寻求功利的过程中，体现出仁德善良的本性与睿智机敏的锋芒，而且与传奇化的伍子胥、虚构化的子萱、妖魔化的姬光构成人性化冲突的戏剧矛盾，开掘出雅俗共赏贴近“主旋律”的主题亮色，这也就足够了。因为观众进剧场“听京戏”，毕竟不同于探求历史。只求“事出有因”而不在乎“查无实据”，本来就是诸多传统经典老戏文本取材的特征，《兵圣孙武》在这一点上有意为之，可以说是在回归继承京剧特有的题材处理取向方面做出了可喜探索。
    把舞台结构方式和表演空间的利用推向纵横捭阖自由灵动的极致，让京剧本体固有的程式化的表演技艺，在一个充盈着现代艺术审美特质所构思出来的框架平台上得到激活后的辉煌再现，是近年来戏曲新作的流行趋势，《兵圣孙武》在这方面做的更具想象力与独创性。首先是舞美灯光的设计，先进“声光电化”技术手段运用产生的无穷变幻，并没有造成对京剧舞台表演“入侵”式的支离，而是让典雅堂皇、虚拟写意、古色古香、凝重艳丽的东方美学底蕴，得以炫目的展现。让新观众和老眼光都能从中找到各自审美情愫的契合点。在场景氛围的烘托渲染上，则把传统程式套路加以“否定之否定”改造，如由20位身着红黑单色调“改良靠”的“龙套”，营造出既简约又浓烈的充分凸显出京剧表演特质的活力，令人耳目一新。
    在策划制作之初就把名角效应放在卖点的第一位。恢复京剧演出传统中“听谁唱”比“唱什么”更重要的受众观赏习俗，《兵圣孙武》打出的是于魁智、李胜素两张“王牌”。于魁智唱念表演的最大优长，是韵味的清洌醇厚和台风的凝重洗练，他塑造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圣者”孙武的形象，在张弛得当大开大阖起伏中，把个性化的演艺才情和“京剧化”的视听美感挥洒到“难以阻挡”的地步，让慕名而来的老戏迷和不期而至的新观者，都能在陶陶然的愉悦感受中大过其瘾。特别是孙武的唱腔，不走曾流行一时效果却适得其反的“花样翻新”、“西学为用”的“创新”之路，而是按照于魁智本身的嗓音及演唱特点谋篇布局，以“深刻的保守”为定位，尽量让所有的新腔听起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心理呼应，这就大大增强了新创新作的感召力，而于魁智“品牌”的孙武“这一个”典型形象，也就有血有肉呼之欲出了。李胜素最具魅力的舞台韵致，体现在能人之所不能的自在从容上，她演的子萱，无论是女扮男装舞剑搏击，还是计出借刀直抒胸臆，都给人一种盈盈款款举重若轻的美感，使这个完全虚构的女性形象具有特殊的亲和力，与影视中类似古典“靓女”相比，在女性美的“诱惑力”上起码说是一点也不逊色。在新编剧目中忽视“好角儿”的主体地位，让演技高超的演员按某种不切京剧表演特征的所谓奇思妙想“削足适履”，已被公认为是该摒弃的流弊。《兵圣孙武》演出现场的火爆，再次证实因人设戏量身定做是京剧舞台难以更替的合理存在。尽管作为一出新戏《兵圣孙武》在文本结构的完整、主题立意的开掘上，还存在许多纰漏，但是，编导者所构廓出的舞台时空，使名角的艺术魅力得以彰显聚焦，让观众通过视听享受，把京剧这杯民族文化积淀而成的陈年佳酿痛饮一回，还有什么比这更成功的呢。
 
    《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