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理论其实并不复杂,但真要做到却不容易。因为写作者首先要将自己“敞开”,有能力接受迥异自己的说法、想法和做法,面对种种世界的、人性的状态,能持以客观理解的心态,然后灵敏而清明地搜索世界的信号,“我接受全世界的炸牡蛎、炸肉饼、炸虾、可乐饼、地下铁银座线、三菱原子笔。以物质、以血肉、以概念、以假设,建立起个人的通信装置。”
如果能在“炸牡蛎”这样的事上重构自身与世界的关系,那就更不必说谈论音乐和翻译时,会充溢出多少村上宝贵的艺术见解了。在这部分“充满个人偏见的爱”的谈论中,我们读到他说音乐之于布莱恩?威尔逊“是他沉溺于梦境的手段,而沉溺梦境于他是一种疗救,也是在严酷的现实中生存和成长的必要工序”;《麦田捕手》“和世间无法适度妥协,也无法在自己心中建立起自我评价的主轴,只能一直东摇西摆,浮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样一个郁郁寡欢的少年形象”;而钱德勒的独特性使得他如同“爵士乐里的查理?帕克的存在”,“他的语法已经成为珍贵的公共领地了”;学生时代的拮据生活,令他对待每张唱片都无比珍惜,“记住音乐的每个细节”,而“在遇到真正好音乐时的喜悦,……说得极端一点,会觉得活着真好”;而热衷去国外旅游,“作为一个异乡人生活,在精神更为无牵无挂。可以不受规则规范的束缚,自由地写小说”。
“当一个艺术家谈起另一个艺术家,他谈的其实始终是自己(间接地或拐弯抹角地),他的判准也在此表现出来”,米兰?昆德拉在一篇论析画家培根的文字中如是说。而当村上春树这般直接爽利地谈起构成他生活的“种种芜杂的心绪”时,并不因为“芜杂”,而使得我们心中的村上变得模糊,相反这些“芜杂”使得村上立体而可亲。而这却又未令村上趋于流俗,事实上,这书最珍贵的部分是让读者了解文学和艺术如何让人在不亲近世界的时候仍然能拥有、介入和享受这个世界,相反任何试图拥抱世界的努力与实践,从本质上说,都是一种逐渐失去“我”的过程,最终只能沦为布罗茨基讲的“社会动物”。
《无比芜杂的心绪》
[日]村上春树 著
施小炜 译
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4月版, 上一页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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