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大明万历五年(1577年)。四月中旬。辽东重镇辽阳。
几天蕙风和煦,又几天雨雪交加,经过多次地交替较量,春天终于在
这里站住了脚。像往年一样,清明过后,关外的气温上升得非常快,这时
已经和北京差不多了。向阳的山坡漫上了一层
草芽,像铺上了各种形状、
深浅不同的绿毯;山沟里的
白杨林,表面上似乎不动声色,可是它那细细
的枝条、它那密密麻麻的新蕾已经鼓涨汁水;山间的密如蛛网的大小河沟
开冻了,幽黑的水流在冰屑间欢笑着奔腾而去。它们就像人体的血管、筋
络,正在把富于营养的血液送到白山黑水的各个角落……
辽东大地开始苏醒了!
最先感受到这一点的是那些小小的动物,鸟儿和兽儿。每天,晓光初
露,成千上万的鸟儿就在山林里喧嚣起来,它们细小的毛屑在空中飞腾着
,形
成一种特殊的灰蒙蒙的雾,那是它们的冬衣,它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
换新装了。獾、兔、獐、鹿……都走出它们躲了一个漫长冬天的老窝,在
山坡上漫步;老熊也拖了一身懒骨头在山林间逡巡,它那空空的肚皮垂荡
着,划过
草地,哼哼着找
东西吃。
它们有件比觅食更重要的事,就是急切地找一个异性,干那件与生俱
来的大事。于是向阳的山坡上、阴暗的树影下、凹陷的山坳里、潺潺的流
水边,它们成对成双地搂抱着、追逐着,欢乐地叫嚣着,惟恐别人不知道
似的。即使处事谨严的人类也似乎受了它们的感染,开始春心荡漾了……
辽阳城西,靠近郊野有一个花园,占地足有三四十亩。从低矮的、曲
曲折折的花墙望进去,是一圈高大的、密密的、笔直的松杉,再往里可以
看到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花圃和花坛,一条条蜿蜒的小径和一座座亭台楼阁
。这时候,花园里到处是苍翠欲滴,但花色还不多。只有一片片的迎春花
绽放出耀眼的金黄……
从这儿路过的人都知道这是大明辽东经略、大将军李成梁的府第。紧
接着东面就是一道高高的石基砖墙,过了一个红漆大门,就是李将军的内
宅了。
李成梁,铁岭卫(今辽宁铁岭)人,字汝契,是万历时的名将。他家世
代为铁岭卫指挥佥事,他本人因为家贫,没钱贿赂当权者,一直到四十岁
才得袭职。后以都督佥事为辽东总兵。那时,明朝在北方的主要敌人是鞑
靼。李成梁是个很有能力、且勤于军务的将军,他到辽阳后,大力整修军
备、修筑堡寨,和蒙古人打了几仗后,便威镇辽东。几年后,累官至辽东
总兵,此时,他已在任二十年了。朝廷给他的任务是:不仅要他继续对付
蒙古人,还要调制、监视女真人各部落之间的关系,必要时就代表朝廷坚
决地镇压他们。
他经验丰富,得心应手,使大明的东北边陲多年没有生事。为了表彰
他的功绩,朝廷封他为“宁远伯”,这可是封疆武将难以得到的爵位。
这年,李成梁也六十一岁了。他的几个儿子,都被他安插在军队里,
有的做到了参将,有的已是镇守一方的总兵了!
朝廷里的朋友曾经劝他托人在京城里谋个位居权要的职位,可是他却
一直守在辽阳。李成梁明白:在那人浮于事的京帅,朋党纠结、相互倾轧
,他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不如独处一隅,出则将士千万,退则妻妾成群,
做个自由自在的“辽东王”!
时至正午,风和日丽,正是这季节一天最好的时候。从花园的小径上
走来一个女人。她很年轻,简直是个女孩子,走起路来就像小麻雀一样跳
着、蹦着。她望望南边的山峰,那上面的树林仍然黑苍苍的,可是,天是
湛蓝的,云是洁白的,
阳光在那里闪耀,就像她的心情一样。她不顾料峭
舂寒,已经换上了春衣,让春风翻弄着她的裙裾。
小径的尽头是花园的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两间用砖木垒起的平
房。
小女子走到那里,站住,向周围打量了几眼,警觉得就像是一只小兔
。当她断定周围只有鸟儿的喧嚷和风弄树叶的声音后,就悄悄地走到窗前
。
她凑在纸窗上的小孔向屋里瞧着。
那小孔是她许久以前用舌尖舔破的。
房里一无声息,但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光着膀臂,露出黝黑粗壮、
疙里疙瘩的肌肉,他蜷着腿,右腿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微微地晃动着
。啊,他的脚掌那么大呀!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读,那书几乎把他的脸全遮没了。她知道那是
他读过不知多少遍的《三国演义》。
他说过,他不喜欢读书的时候被人打扰,可是,她可不愿遵守他的这
个规矩。
“哈赤!哈赤……”她把手拢在嘴上压低声音喊。
那人名叫
努尔哈赤,她嫌字数多而且有点拗口,就只叫后面两个字。
努尔哈赤在放下书的同时,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那反应的敏捷,只
有受惊的山豹才可以做到。
“谁?”
“是我,柳云……”
“还不快快进来,在外面叫什么?”
柳云像只
猫儿似地溜进屋里去。
“我怕你厌恶我这时候来缠你……”柳云解释说。
“……李将军睡了吗?”
“刚睡熟。一个时辰后才能醒来……”
“你看准了没有惊动别人?”
“看准了。连狗儿、
猫儿也没有惊动。那老东西睡得死死的,他对我
说:等他睡着后也去睡一觉——他不愿意有人看到他那丑陋的睡相。”
她称李成梁将军是老东西。这一点,
努尔哈赤始终不同意。他虽然“
偷”了他的小妾,但他还是有点尊敬老将军的。
“我不是说过……白天见面是很危险的吗?”
努尔哈赤皱起他那粗硬的
眉毛。
“可是人家想你!”
“柳云,你早晚要弄出事来的!”
“什么事呀?不就是被那老东西发觉吗?”柳云蹭到
努尔哈赤床前,扑
到他的怀里。“什么也别担心了,最多也不过是‘死’,死就死好了,咱
们像模像样的好过,那就没有白活!”
“你呀,总是这样……”
“哈赤,快来呀!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
柳云在努尔哈赤的怀里转着、蹭着,她那小手到处摸着,
努尔哈赤的H
艮睛眯小了,搂着柳云的胳膊缩紧了。直到他勃然而起,喘着粗气把她浑
身扒净。她觉得自己似乎落到了一只山豹的怀抱里,被他勒得每根骨头都
嘎嘣嘣地响,连气也喘不得了,可是,最大的愉快也到来了。她觉得自己
化作了云彩,悠悠荡荡飘游在天空中……
直到她有知觉、能够说话的时候,就紧紧地依偎在她的哈赤怀里。
“哈赤,你怎么这样硬,浑身每一块肉都硬得跟铁似的!”
“我打仗、干活练出来的。——怎么,这样不好吗?”
“好,好。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不像那老鬼……”
“柳云,我说过的,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李将军!”
“你还是觉得他对你有恩,那么,你还带我走吗?”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努尔哈赤说,“柳云,你该回去了,别招惹出
事来!”
“每次事过之后,你都赶我走……”
“柳云,再等些时日吧,”
努尔哈赤说,抚摸着柳云的细腰,他怀疑
,她这么柔弱的身子,怎尽得住他的揉搓的呢?“到时候,我会带你回建州
去的。”
“快点吧,哈赤,我等不得了!”
“好的,柳云。”
努尔哈赤先坐了起来,把柳云的衣服拢过来,开始
帮她穿,差点儿把她窄小的内衣撕碎。
“我自己来吧,笨汉子!”柳云只好起身。
当
努尔哈赤也要穿衣时,柳云却不让他了。
“等等,哈赤,我要好好地看看你,我还没有好好地看看你呢!”
说着,她又把努尔哈赤推倒,把
努尔哈赤仔细打量着,就像是读一本
心爱的书。
“柳云,我有什么看的,粗手大脚的!”
努尔哈赤被她看得有点羞臊,
挣扎着要起身。可是柳云又按住他。
柳云的眼睛里放射着一种奇异的光,就像贪婪的人看到什么他渴求的
财宝似的。她一边细细地看,一边都哝着:“啊,这才是真正的男儿呢…
…真好……真美……叫人看也看不够……”
最后,他看到
努尔哈赤那两只侦大的脚丫子_『。
“柳云,别看了,我整天地练功、干活,两只脚怪臭的!”
“好男人的脚才臭呢!老爷的脚不臭,可是,两只脚干瘪得像鸡爪似的
!”
忽然,她看到在两只大脚的脚心里都有七颗小小的但很明显的红痣,
那样子就像天空中的北斗星。
她惊异极了。“哈赤,你的脚心里怎么各有七颗红痣儿呢?”
“谁知道呢!”
努尔哈赤不以为意地说,接着,他拢过自己的衣服,一
边说一边穿,“下生带来的吧——我阿玛脊背上有一片红痣,传到我,就
长到脚心去了!”
“哈赤,也许有什么说法呢!”
“没有。”
努尔哈赤说,“小时候,我额娘曾抱着我见过许多巫婆、
神汉,有的说那是灾异,有的说那是福星……不管它了!”
“哈赤,”柳云眼看着
努尔哈赤那身腌臌的衣服把他那光亮、黝黑的
胴体遮挡起来,有点惋惜。“有个术士常常来老爷家,我留心给你问问?”
“柳云,我跟你说过几次了?绝不要多管我的事!”
努尔哈赤往外推着
柳云,“你走,你快走吧!也许老爷已经醒了正在找你呢!”
“我这就走……”她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可怜巴巴地求他道:“
哈赤,抱抱我,再抱抱我……”
努尔哈赤踌躇了一会儿,也许是为了让她快些走吧,向她张开了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