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大红大绿 
江西的穿戴非常固执 
江西大红大绿 
江西不穿戴第三种颜色 

一到吐穗季节 
江西就会吐出红色的领巾 
江西的庄稼地盛产梭标与长矛 
一九二七年的枪声 
那是南昌的特产 
秋风一旦从井冈山脉吹来 
每一头水牛 
都会昂首起义 

现在的江西一身绿绸子 
庐山、龙虎山、三清山、明月山 
那是她饱满的胸衣上的几道皱褶 
江西长裙飘动的时候 
那就是鹭鸟起飞了 
鄱阳湖总是习惯用野鸭说话 
它是江西湿润的嘴唇 
我看见环保局长带着画笔 
  到处写生 
调色板里只有绿色 

江西只穿戴大红大绿 
这不是江西的土气 
这只说明，江西选用色彩 
是多么地深思熟虑 

红是天空 
绿是土地 
江西居于其中 
只以一座优雅的滕王阁 
作为天地间的距离 
滕王阁 
今天才知道，滕王这么爱画蝴蝶 
可惜的是，没有一只蝴蝶 
飞到今天 
热爱舞蹈的东西 
骨头都软 

滕王也喜欢像蝴蝶一样 
  聚聚散散的文人 
所以他建造了滕王阁 
他的做法 
跟秦始皇有很大的不同 

于是，赣江成为一根钓绳 
首先上钩的，就是二十五岁的王勃 
他写下《滕王阁序》，终于使滕王 
成为中国文化史里的 
一只蝴蝶 

滕王阁是文人聚会之处 
滕王用秋水、孤鹜、蝴蝶款待朋友 
他的做法与秦始皇有很大的不同 
他引蛇出洞，但不用石头 

我注意到滕王阁的入口处 
毛泽东手书王勃之言： 
“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毛泽东其实没来过滕王阁 
他不认识 
滕王手里的蝴蝶 

其实蝴蝶的骨头是最硬的 
她们是强大的春天的一部分 
人们甚至愿意把死而复生的意志 
都委托给蝴蝶 
我家乡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就是一个例子 
八大山人 
你先是剃了青丝，去做和尚 
然后又蓄了头发，再做老道 
总之是不能将头发梳成辫子 
把自己梳成清朝 

总之是不能用辫子蘸上墨汁 
在宣纸上弯腰 
一个男人，不能要有辫子 
要有狼毫！ 

必须用歪拧的脖子写人 
必须用白色的眼窝绘鸟 
你带着一顶篾编的帽子走来走去 
必须用大明朝的青竹， 
  织就你的笠帽 

你只用一张薄薄的宣纸 
就重塑了一个王朝 
那个朝代的全体人民， 
  是保持沉默的 
鹰、鸟、石头、草 
宜春温泉 
请允许我从温泉的一串水泡中 
抚摸冬天 
如果一颗容易迷路的心 
总是寻不见温暖 

请允许我在一个叫“宜春”的地方 
抚摸候鸟的圣殿 
如果一个旅者总是不能在 
  别的地方 
用他冻僵的手 
取得土地的火焰 

请允许我在富硒的池子里 
抚摸上天的格外的恩典 
如果你坚持认为天地都是枯燥的 
所有的奇迹都只是昙花一现 

我想我一定能在这里抚摸到这一切 
因为我是一只羽毛凌乱的大雁 
我已经飞行了太久 
今夜，请允许我悄悄降落  
降落在你柔和的枕边

（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