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书二圣都可说是公孙大娘的弟子了。
张旭草书继承前人笔法,又传给了崔邈和颜真卿。他曾对学生说,当初看到公主与一位挑夫在路上相遇争道,悟出了笔法上的争让之理。后来又见到公孙大娘舞剑,领悟到草书的神韵。张旭得悟于这两个女子,书艺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他常于酒酣之后,乘兴而书,一边挥毫一边大叫,有时竟以头蘸墨纵情大书,时人称之“张颠”。
张旭的书法在公孙大娘剑器舞的启示下,始得低昂回翔之状,超越了笔墨技巧程序,线条中那仿佛走龙奔蛇、刚圆道劲、倏忽之间变化无常、急风骤雨般不可遏止的情态姿势,直令人重温激烈旋转的剑器舞的节奏。李颀在《赠张旭》中形容张旭写字的神态:“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吴道子在东都洛阳天宫寺画壁,请裴将军舞剑以助壮气,亦是由张旭题字,才成其为所谓“一日之中,获睹三绝”之千秋佳话。
而“以狂继颠”的怀素,论结体布局则孑奇万状、连绵不断、忽擒忽纵,论笔势则电闪雷鸣、不可端倪、不可遏止,论意态则笔止而意未尽、书停而韵未绝,正所谓“唯观神彩,不见字形”。草书二圣的狂草把中国“线的艺术”推上了抒情的最高峰,这等无上杰作,透出的是不可一世的傲岸精神,是盛唐浪漫的激情、骨力和风气,也是公孙大娘剑器舞的绝代神韵。
一代风华公孙大娘,可惜籍贯年纪身世皆无考,生平事迹仅见于动容者的散笔记载数则。古来圣贤皆寂寞,此亦一解矣!
当玄宗开元盛世,公孙大娘方值青春美艾,岂料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一场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闹得天昏地暗,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公孙大娘从此芳影无踪,剑舞沉寂。幸好晚年还有弟子承继,这个剑器舞,时隔数十年乍见由李十二娘重续眼前,怎不教杜诗圣老泪纵横,铭感于怀!
大唐气象已颓唐,抚事慷慨,大有时序不同,人事蹉跎。便纵有千古佳句,又怎能重现绝代风华。
李贺唱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拾关山五十州。”词意雄壮,但亦只是词意耳。兵骄将堕,胡马遍地,国事蜩螗,能带吴钩了却君王天下事的男儿,又岂易得之?倒不如扬州八怪郑板桥《题游侠图》所说:“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欲谈心里事,同上酒家楼。”(上书房行走)
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
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鸿洞昏王室。
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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