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看如下这首”不隔”的《塞上听吹笛》罢: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无论其眼前景,心中情,都带着”即兴当场”的”直接的感发”的特色,很有”境界”。牧马已还,是罢战时的景象;但戍楼羌笛,依旧悲凉;听曲而生幻觉,竟是无数梅花飘落于广大的月下关山;以幻为真,便感到壮丽,存着希冀。这是征人真实的生命体验,无须特别麻烦理性去思考、安排,出自胸臆即自然成章。
“多胸臆语,兼有风骨”,是殷璠在《河岳英灵集》给高适诗的评语,确当。高适不管是否经过缜密思力安排的诗,往往都有其独特的思绪,如实吐露出来,既深沉又明快,而且能让生命体验强有力地自然展开,使读者能读出作者的生命素质(关于”风骨”,请参《美在生命》上编第一章)。
且读其《封丘作》:
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
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
悲来向家问妻子,举家尽笑今如此。生事应须南亩田,此情尽付东流水。
梦想旧山安在哉,为衔君命日迟回。乃知梅福徒为尔,转忆陶潜归去来。
这诗完全是真情实感。读这样的诗是要与作者作生命对话才觉得有味的:你要会去感受作者性情中的善良、真率及其在官场中的错愕、狼狈。
且再读其《赋得还山吟送沈四山人》:
还山吟,天高日暮寒山深,送君还山识君心。
人生老大须恣意,看君解作一生事。
山间偃仰无不至,石泉淙淙若风雨,桂花松子常满地。
卖药囊中应有钱,还山服药又长年。白云劝尽杯中物,明月相随何处眠。
眠时忆问醒时事,梦魂可以相周旋。
真是一首别出心裁的送别诗!高适送朋友还山,竟好象自己去隐居一样,心魂一溜烟跑了去,然后随着自己快乐的幻想恣情漫写,末了还异想天开,说梦魂是个好朋友。话说得轻松幽默,意义却不浅,当时以”还山”做广告而实际在沽名钓誉的人不少哩。高适和他的朋友却不是这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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