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那一切，真的曾经发生过？

　　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桃林。林中一片萧条，没有花，也没有叶子。走进桃林，背后，一颗夕阳正放射出灿烂的光华。

　　阳光、桃林，桃林、阳光，织女内心的琴弦，忽然象是被拨弄了一下，发出了悠长的声音。这悠悠的琴声象是来自另一个地方、来自天上。

　　织女情不自禁地放下铁锄。她张开了双臂，她想奔跑、她想旋转，她的泪水突然来了。“啊，织——女——”她喊自己的名字。好久没有喊自己的名字了，也好久没有人喊她这个名字了（别人都叫她牛郎娘子）。她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织——女——”一个飘舞的名字，一个飞翔的名字，一个天上的仙子的名字，桃花仙子的名字。她想痛痛快快舞蹈一会，就在这片桃花凋谢的桃林中。可她失望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是如此迟钝、身体是如此蠢笨。她使劲让自己旋转，可没转几圈就头昏眼花了。在头重脚轻中，她想起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赶忙让自己停下来、平静下来。她重新拿起铁锄，向桃林背后的山坳走去。

　　没走几步，她又站住了。她看到，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眼前，站着一个威严而高贵的夫人。“不认识我了吗？”那夫人问。织女睁大眼睛，想了半天，恍然了：“王母！”她立即不由自主地倒身下拜。王母声音依然一如往昔，态度似乎也是如此，她说：“跟我回去吧。”织女说不出话来了。

　　“愿意跟我回去吗？”王母又问了一句。织女在地上伏了好久好久，终于回答：“娘娘赦免我的罪吗？”王母说：“你现在的罪还不大，跟我回去，我就既往不究。”王母的话音未落，织女觉得眼前一阵闪亮，然后感到世界起了变化。她抬头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只是，院子里面貌已经大变，仿佛是十多年前的模样；而院子里秋天的衰败景象竟也变成了春天的生机勃勃。她再看周围，正看到牛郎娘从屋里跌跌牛郎地奔出来，“扑通”跪倒，双手合拢，不住磕头。

　　王母看看她，对织女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在我跟玉帝结婚之前，也一直是想着要下凡的，但一直没敢。唉，不说了。你还是跟我回去。”这时牛郎娘和牛郎齐声恳求。王母说：“求是没有用的，天上的规矩不能随意破坏。”说完，伸手拉了织女就要飞去。织女却还在疑惑，不肯动身。王母拉着她说：“别做傻事了。”这时，牛郎奔上来，抱住王母的脚说：“冒死告知娘娘，织女她、她、她已经有了身孕了！”“什么？”王母的脸色登时变了，“织女！你太过分了！”织女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王母说：“你知道天上人间的区别吗？在人间，你很快就会衰老，变成老太婆，然后又会很快地死掉，被迫离开你现在苦苦要求的人间。死后，你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升天，另三分之一可能是转世做人或做牛做马做蓄牲，还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去地狱做永恒的苦役！在人间，你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天灾人祸随时会袭击你，贫穷困苦会侵蚀你。织女，跟我回天上去吧，你依然可以做你的诗、跳你的舞。孩子我可以帮你去掉。”王母已经够为她尽心的了，但织女流着泪，不知所措。王母见状，叹一口气说：“天上的生活真的那么令人厌倦？人间的男女性爱真的值得那么留恋？你要选择人间，我相信，你一定会后悔的。”织女泪流满面：“娘娘，我当然应该跟你回去。”织女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随着王母飞起。她最后看了一眼下面的牛郎和他娘，没喊再见就来到云朵当中。四周天空蔚蓝、浮云飘扬、太阳的光芒依旧灿烂。此刻她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话语表达出来，她只让她的泪水无声地涌流……

　　１８、回到永恒之中

　　王母娘娘没有治她的罪，也没有告诉玉帝这件事，她还帮助织女去掉了她肚子里的如果出生的话将叫做飞飞的女孩。

　　王母做这一切，主要是因为织女的所作所为，正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做过的，和她当初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另外，当然还因为她的美丽与才华。没有了一个普通的仙子，对于天宫，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大家还感觉不到她的在与不在有什么不一样。但织女不同，因为王母想听她的歌、想看她的舞。她的舞蹈使百鸟翔集、阳光荡漾、云雾缭绕；她的歌唱给天上人间带来活力、欣欣向荣。

　　天宫的生活，重又开始了。回首人世的沧桑，织女感慨万千。人间的男欢女爱、人间的庸常生活、人间的稻麦与饭菜的芳香、人间的潺潺流水、人间的高山与大海、人间的悲与欢、爱与恨、苦与乐，确实让天上的仙子们好奇。

　　“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地上的人因为什么而欢乐、因为什么而痛苦？”“地上的人吃什么？”“他们明明知道迟早要死掉的，还活得开心吗？”自打织女失踪事件之后，仙子们总要围着她，唧唧喳喳地讨论这些问题。

　　她们讨论这些问题时流露出来的向往神态，叫织女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她真想跟她们说说自己的那种经历，细细地告诉她们自己在人间的那些酸甜苦辣。可是，她不知道从何说起；再说，自己所说的，她们能领会吗？恐怕未必。理解毕竟跟体验不同。她们听了之后，也许能想象人间生活的骨架，但不经过体验，却仍是无法深入到它的血肉之中的。

　　“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一个仙子问得真绝，当时把织女给逗乐了。她一看，是西山七仙女当中的七仙女。她回答：“人啊……”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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