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地看,看完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觉得发蒙,看着窗户外面就说"恍若隔世"啊,然后我们说:"咱们组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了。"
其实现实痛苦咱们都见得挺多得,生了病没钱治了,这种痛苦咱们做得很多。那些东西好像觉得还是好解决的,只要有现实的东西帮了就可以了。特别难的是那种精神痛苦,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而我接触到的最多的是精神痛苦的人,谁都无能为力,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可是你就发现,你把每个人心灵剖开了之后,那里面都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因素,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去剖析过。
我曾经以为只有很少数的戏剧性的故事才能入我们的节目,而今天我觉得每一个人,我敢,我有兴趣,把每一个人拿来,咱们来做。
记者:可有些人是不善于表达的。
张越:是,但是只要到了进入他的个人精神层面,只要他有要说出的欲望的时候。以前我做节目的时候我也认为嘉宾是不是能言善辩、会不会说话、表达能力是不是好关系特别特别的大,因为那些时候你说的是一些无关真心痛痒的话题,那拼的就是谁的表达能力强,谁说话好玩儿,比如这个话题英达来说,肯定就比一个普通的不会说话的人说得就逗,就生动。可是当你进入一个真实得心灵经历的时候,什么会不会说话,有没有文化,有没有口音,内向外向一点儿都不重要。他能半天跟你说不出一句话来,跟你愣着的时候,等节目播出你都会看到有巨大的震撼力。比那个张越当时无聊地在一些节目里嗒嗒嗒说半天有震撼力。因为那真正是他心灵里边发出来的。
至于承受,我现在能,我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
记者:你是不是比一般人都能承受?
张越:比一般人能承受。咱们都是学校里出来的孩子,没有特别经历,但是我觉得可能我也属于有过非常严重的心理经历的那种。所以我是一个内心有过,一直到今天,也有强烈自卑感和挫败感的人。我觉得这样的人可能更容易,在跟别人,尤其是我那个节目里的嘉宾,他们是一些心理不舒服的人,而我曾经也是,甚至今天也是,当然我自己平衡得非常好了已经,但我有过这样的一个过程,我也是一个很容易感到挫败和自卑的一个人,我也是心理不舒服的人。所以我跟他们交谈的时候,我们是有共鸣的、平等的和易于相互了解的。如果我是一个激情荡漾、踌躇满志的人,我做不了现在的节目。但我不知道能承受多久。
自由这东西大家共享,要有大家全有。 --王朔
命运的怪圈任何人不可解
记者:而且很多东西不是节目结束就完结的。
张越:比方说节目本身,有时候这东西会伤害到一些人,我做过一个叫《王国柱寻亲记》,一个被知青抛弃的孩子要找他的亲爹亲妈,他没错,他应该知道他亲爹亲妈是谁,可是他养父母呢?他因为要找他的亲爹亲妈跟他的感情在疏离。听说他养父养母扣着他亲爹亲妈的线索拒不给他,不愿意让他找亲爹亲妈的时候,我们觉得他养父养母非常地自私,可是当我们去看了那个养父养母的时候,农村老人,指着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是很自私的概念,但对于农村来说,他没有别的办法。然后这个孩子走了,去找他的亲爹亲妈去了,两个老人70多岁了,都有病,干不动活儿了,可还在地里干最重的活儿,然后不善言辞,特别悲哀,当他说到他对儿子是有感情的时候,他要表达的善意听上去都非常可笑,他只会说:"我还给他5斤挂面,我让他带走200块钱。"让别人听上去觉得他特别没劲,跟孩子怎么还这样斤斤计较?可那是一个最贫苦的农村老人所能表达他感情的最大的方式了,他把钱全给他了。
这些就让你觉得你在伤害这俩老人,但是你必须伤害他,因为找亲生父母这事儿一点儿错都没有。可是你就是伤害他了。
记者:你被迫被置于人生很多的两难境地。
张越:对,这是不可解的命运的一个怪圈,任何人不可解。但你就眼看着他们在互相伤害,而且你的参与也会给其中的一些人造成伤害。这些时候会让你心里非常地难受。比方说,还有一种情况,嘉宾要求做节目,他同意,他要求做,你知道可能做了会伤害他。你知道做了就会是非常好的节目。你做还是不做?
记者:比如做完那个许芙蓉,做完之后你后悔吗?
张越:我们说不清。因为从职业的角度说,没什么可后悔的,是个很好的节目。许芙蓉自己愿意表达。
记者:而且她的故事承载的东西很丰富,我看过你为她写的文章:"我们每个人的过去又有多少不可言说?只不过我们掩饰了,这当然无可非议,而她说出了,即使只是由于冲动,这也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个倔头倔脑的山里来的野姑娘,她不是在讲'绝对隐私',那对旁人毫无意义,她是一个活标本,一个在中国社会急剧变革的二十年中,在乡村城市化的过程中,从封闭到开放、从无知到有知、从贫穷到相对富裕的变化中,一个'个人'所赢得的成长和承受的痛苦,'生存'和'情感',他们的要求如此之少又如此之多。"
张越:对,而且我们做得不脏,我们是干干净净做的这个节目,所以从职业的角度说肯定没什么后悔的。可从个人的角度说,你说你不后悔吗?她为这个被单位开除了。
我曾经像个到处伸腿儿的"花旦"
记者:你现在的节目3个月就进入现在这种良性循环,我想,你的功夫肯定远在3个月之外,你用的是前三十多年全部的积累。
张越:而且跟我停了两年有关。1999年中到2000年底,我完全停下来。我做到那个时候,混乱、乱七八糟,自以为知名度挺高的。我觉得一般的人,大部分的人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退出去。你可能就没了。
可我今天看到好多演员、主持人拼命在那儿"哗啦哗啦"混脸熟,在所有场面里说着各种自我有趣儿、自我启动的那种言不由衷的有劲话呀,假装这种"哎呀,我特高兴",其实根本就没高兴。(哈哈大笑)看他们的时候宛然看见了当年的我自己。我曾经特别闹,什么节目都做,什么活动都参加,插手的事儿特别多。
记者:觉得没有自己不能聊的,没有自己控制不了的场面?
张越:没你不能聊的话题,没你不知道的事儿,就我这么聪明,我就这么一说几句话,也给圆过去了。就自以为是的这么想,然后什么地儿都露脸儿。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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