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送书大使”

作者：叶永烈

　　眼下，“大使”也时尚化，“爱心大使”、“形象大使”不一而足，我在最近三年则担任了“送书大使”。所谓“送书大使”，就是给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们送书。前年在四川、去年在甘肃，而今年五月下旬则送书到贵州。
　　贵州“天无三日晴”真是名不虚传。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降落在贵阳，就遭遇蒙蒙细雨。从贵阳驱车往北，来到200多公里外的大方县城，已经是深夜。6时，“叫早”的电话铃声响起，粗密的雨滴正敲打着窗玻璃。我翻身下床，因为按照计划要在早上7时出发，前往70公里外的石坪小学举行赠书仪式。匆匆吃过早饭，
　　突然得到通知，赠书仪式临时决定取消！这是因为石坪小学位于大山深处，山高路陡，在清晨5时一辆打前站的车子冒着豪雨出发，半途打滑，差一点从盘山公路上翻了下去！为了大家的安全，主办方不得不取消前往石坪小学的计划。这当然使那里众多的孩子失望，也使千里迢迢赶来的我感到扫兴。一年一度的向西部贫困地区赠书活动，是由箭牌公司捐助的。这家公司每年都拨出35万元资金，购买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小灵通漫游未来》等书，送给西部孩子。应他们之邀，我出任“送书大使”。能够借此与西部贫困地区的小读者“亲密接触”，我乐于接受这样的“大使”头衔。
　　天公不负人意。到了上午10时，雨渐渐稀疏了，于是决定仍按原计划进行。为了保障安全，县里特地派了一辆前导车，限速每小时30公里。对于“地无三里平”的贵州来说，建造起通向大山深处的公路极不容易，平均每1.5公里要建造一座桥梁，而穿越大山的隧道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就这样，70公里的路，花了两个多小时。特别是最后一段是高低起伏的泥泞山路，汽车像筛子一样摇晃着、颠簸着，如同行进在波涛汹涌的海洋之中。
　　当浑身都是泥浆的汽车终于到达石坪，望眼欲穿的小学生们早已整整齐齐地列队在操场上，个个脸上漾起欢乐的笑容。趁着主办方跟校方商谈会议程序的空隙，我来到小朋友中间。我问他们吃过中饭没有？他们迟疑着，答不上来。后来我才知道，平时除了住在学校附近的孩子回家吃中饭之外，大部分孩子只吃两顿饭。中午，孩子们吃几块从家里带来的煮熟的马铃薯充饥。我问他们有没有课外书？他们都摇头。除了课本之外，他们什么书都没有。全校只有一台电脑，而这台电脑还是毕节市教育局替他们向银行贷款购买的。这里没有宽带，电脑只能通过碗状天线接收教育部的教案辅助资料。大山深处的孩子们唯一了解山外世界的通道是电视。从电视中他们得知，山外的世界是那么精彩！
　　我注意到，每个孩子的红领巾都刚刚洗过，个个都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极其隆重地迎接那一箱箱精美的课外书。
　　最使我惊讶的是，我问孩子们谁去过县城，竟然无人答应！学校老师告诉我，从石坪要走半个多小时的山间小路，才能来到公路边上的乡政府。那里每天只有一班驶往县城的公共汽车。通常大人的单程车票是25元，孩子半价。对于山区的孩子来说，进县城是很奢侈的消费，所以他们都没有去过县城。
　　我原本以为山里的孩子胆怯，担心在我讲话之后，让孩子们当场提问时会出现冷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孩子们的提问像连珠炮似的，非常踊跃，渴求能够知道大山外边的一切。起初他们列队于讲台外十米处，后来一边提问一边向前涌来，围在讲台跟前，我跟他们真的成了“面对面”。如此热烈的“互动”，正是折射了孩子们强烈的求知欲。
　　在赠书仪式结束之后，我走访了一户农家。四十多岁的母亲和两个正在石坪小学读书的孩子，住在十平方米的简陋小屋里。男主人不在家，他到贵阳当搬运工，以求能够支撑这个家庭。在与女主人的交谈中得知，她和丈夫深知家庭的贫困是没有文化造成的，所以再怎么穷困也要把孩子送进学校。她还有两个大的孩子，已经分别在武汉和遵义上大学。上大学的孩子在寒暑假打工挣钱，而两个上小学的孩子成绩也非常优秀。知识改变命运。再过几年，两个大的孩子大学一毕业，他们家就可以拔除“人无三分银”的穷根。这家农户浓缩着西部的未来。知识将帮助山里人向小康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