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北京的午门
作者：苏叔阳
一想起北京故宫的午门，总有一股近乎惆怅的沧桑之感。我非皇族，亦非贵胄；没有失去的宫殿，也没有丢掉的花翎，我的惆怅从何而来？只是想起午门内外的变化，五百年的岁月，二十四位帝王，仿佛倏忽之间天翻地覆，历史的力量谁也无法抗拒。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始建于1420年（明，永乐十八年）。1647年（清，顺治四年）重建。高8米，正中三门，左右各有掖门，城台上是一座九间重檐庑殿顶的门楼，左右有重檐方亭四座，俗称“五凤楼”。午门的五个通道，居其中者最为高贵，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皇帝大婚，皇后可以从这里进入一次；考中的状元榜眼探花殿试前三名可以从此出宫一次，以示皇恩。每逢隆重大典，午门前的广场都有恢宏的仪式，明清两代，遇有较大的战争凯旋，便在午门前举行献俘仪式。明代，在此举办皇帝的元宵灯节；清代，每逢十月初一在此颁发钦天监印制的历书，名曰颁朔，是清代的大典之一。民间俗语“推出午门斩首”，其实不确，午门前从来不是杀人的刑场。明代在此实行一种刑罚叫做“廷杖”，凡是忤逆了皇帝，惹得“万岁爷”不高兴的大臣，都有可能享受被木棍痛打的荣幸。行刑者五棍一换，换不了几回，挨打者也就离死差不多了。
午门的门阙和门前的广场，亲历了五百多年的兴衰，看过了无数的庄严隆重、喜庆欢乐和恐怖血腥。午门的建筑和典仪时的击鼓鸣钟都营造出一种森严的气氛，让人觉得帝王的威严。午门可以看作是帝王文化的象征物之一。年轻时节，我常常从东华门和西华门出入，经过午门前的广场，不由得快步而行，总觉得有无上的威权从头上压下来，却忘了东华门是皇帝死后尸首出宫的通道，只顾了贪近。白天还好，有参观故宫的人群，用熙攘驱走了阴森；夜晚几盏不亮的路灯，照着黑黢黢的广场和通道，总让人难免恐怖，尤其是大风的冬夜，路灯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好了，有外国的歌剧、世界著名的歌唱家、舞蹈家在这里搭台演出。有中国的导演来指挥洋人在中国献艺，镇一镇皇家锐气，压一压帝王威严，还可以大大地赚一笔美元，一举数得。但是，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我不知道巴黎的故宫（凡尔赛宫？）内外是否有过搭台唱戏的盛事，音乐之都维也纳的旧日皇宫里是否也搭起灯架，照耀如同白昼，音响赛过浪涛，黑压压坐满人群，观看歌剧舞剧。记得有部英国电影《鬼魂西行》，一个早已逝去的昔日英国贵族花花公子的灵魂，随着被不争气的后人卖出的老宅西行赴美，一路上感慨良多，笑话百出。我想，倘有明清皇帝的灵魂依旧在故宫里游荡，远远望着灯火辉煌处，声歌起落所，一定木然愕然，接着潸然泪下。皇帝当然应当走进历史的坟墓。但是作为古老文化的午门，是否应当保持原有的韵致，是否非得要用现代的利器砍杀古老的风采，我以为颇值得研究。不过，我相信我的说法一定会被“市场经济”淹没。本着“不说白不说”的原则，发一通感慨而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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