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心香
作者:苏叔阳
近来,常感不适,疲乏得很,我怕旧病复发,便想去医院检查。拨通电话还没来得及细说,许医生就沉痛地告诉我:“黄小琴医生去世了。”我一下子呆住了。
黄小琴医生是B超科的主任,从1993年开始就为我做B超检查,几乎每3个月就检查一次,倏忽间已过了16年。她自称是这个世界上对我“内部”最了解的人。确乎如此,我的病象她非常熟悉,细小的变化她都知道。正因如此,2003年,我又查出一个可疑的肿瘤,在难辨吉凶举棋不定时,她果断地带我到放射治疗科去找许医生。她说:“他年轻、能干,技术高明,我信任他。”许医生也是从1993年我在这医院第一次做手术后为我做放疗的,是“知我者之一”。他揽下我这个难办的活儿,用“X光刀”让那肿瘤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却红着脸说:“我不得不说,这次又是恶性的,是转移。”因为,良性的肿物对X射线不敏感,不会消失,只会缩小。“感谢黄主任吧,她的果断建议,让你少挨了一刀。”他不说自己的医术高明,却佩服黄医生的决断和责任心。他们都是好医生。
我在这间医院有太多的感慨、太多的感动。我的糖尿病是在这里查出来的,实行至今的治疗方案是在这里制订的。我的肾癌是在这里治愈的,我在这里失去了一个器官,却收获了一批朋友:为我手术的医生杨主任、主治医生朱医生、几位护士长和她们的战友。后来我的癌魔朋友又找上门来,是这里的医生反复为我检查。我难忘胸外科的赵主任和胸内科的医生对我细致周到的诊断。后来,我又失去了一半肺叶,却换来对生活更强烈的渴望。我身上留有两道伤疤,宛如黄河和长江,幸亏黄小琴主任的决断,让我免去一刀,不然,我身上又添一道“珠江”。
所有这些医生和护士都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救主。他们将健康和对生活的激情给予我,却常常忘记自己的健康。我的医生朋友,如今已有两位作古,她们离开这个世界时,都年富力强,是女性的第二个青春期。她们过早地凋谢了。我还有一位好朋友,是位外科主任,只注意为病人做手术,却忽视了自己,当他的肺癌过了最佳手术期时才不得不放下工作,去做化疗。
我愿以一己微弱的呼声提醒可爱可敬的医生们,请你们也爱护自己的健康,为救治更多的病人,为实行更广泛的人道主义,爱护自己。我也呼吁医院的领导者,常常检查自己的队伍,注意他们的健康。我们有了健康的医疗大军,才能更好地为人民的健康工作。
听说,黄医生遗体火化时,送行的人群挨挨挤挤,悲恸之声不绝于耳,可见她人格的力量。那时我正在国外,未能奉上我的敬意,成为我难以忘却的遗憾。我至今不敢相信她已离我们而去,好像她像往常一样只是出差。今天我去医院检查身体,还习惯地想请她诊断,才恍然,这大约是永久不能实现的梦想了。愿她在天上自由地徜徉。
我忽然想起今天是美国的“感恩节”,想起当年那些质朴的印第安人,把面包、水和牛肉送给饥寒交迫的“五月花”号上的流民,真让人唏嘘。就让我向所有给我第二次生命的健在和去往天国的医护者们,奉上至诚的感恩的心。谢谢,谢谢你们! 2006.11.23
(北京晚报2006-1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