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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歌

作者:那守箴[满 族]

  


  煤尘裹着一股腥气,翻卷着弥漫开来,呛得人肺里发凉发涩。只一瞬,老丘就冲进那烟尘中去了,紧跟着,在碎石冒落的噼啪声中,传出他的喊叫:“人都撤出来了吗?”
  听到冒顶的声音,徐垫路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按说,打眼工放完炮就可以升井了,但他总有点不放心,今天是高产日,可不敢出了事故,把产量拉下来。他叫别的打眼工升井后,自己一直在掌子面一边干一边转着。看看没啥事了,老徐就准备升井,刚走出不远,就听到窑神爷“坐屁股”了,嘿!
  垮了的棚子是上个班架的,老丘和老徐刚才还在加固。要不是“工作组”在一边穷叨叨,没准他们就能漂漂亮亮地干完,保险不能叫它垮下来。垫路心里这个气呀,他又气“工作组”又埋怨自己,干嘛不坚持干完呀,难道就为了在领导面前落个“服从组织”的虚名吗!唉!
  什么都不要说了,天漏了个窟窿,得把这个窟窿补上。
  垫路和老丘挨着肩膀,在冒顶处附近观察着。烟尘还没有散尽,窟窿上还在掉渣,冒顶区落下来一大堆岩石,少说有二三十吨,棚腿、板梁从石堆里乱七八糟地呲出来。
  老丘的大眼此刻变得那么小,像鹰眼一样锐利。他把矿灯拿在手里,伸出胳膊往冒顶区上方照去,心里盘算着怎么办。忽然,一丝恶意的笑纹爬上唇边。
  “叫‘工作组’上来!”奶奶的!你倒躲了个远。
  “工作组”虽然懂得些掌子面上的门道,可到底没经过大阵势。刚才那闷雷似的响声着实叫他吃了一惊,惊魂未定,就听老丘唤他上去。没奈何,只好使劲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走上去。
  “你看,咋处理?”老丘冷冷地问。
  “工作组”在心里骂了一声,往冒顶区上方看去。妈呀!龇牙咧嘴的,还有半间房子大小的一块悬悬乎乎要掉下来。“工作组”赶紧把身子缩了回来。
  真倒霉,偏赶上自己下来的时候出事故,今天上去别想表功了。
  老丘又说:“你是上边下来的,给拿个主意吧。”
  “你看呢?”
  “我没有办法。”
  “工作组” 想:这是要我的好看呢,这老家伙真够扎手的。眼珠一转:不好,这不是刚才他们加固的地方吗?难道他们想把这事故责任扣到我头上?“工作组”预感到事情不大妙。
  “快说呀!”老丘狠叨叨地催促着。
  “叭!”冒顶区掉下碗口大的一块石片,在下面大石头上清脆地磕碎了,向四外飞溅出去。也巧,偏偏打中了“工作组”,又偏偏打在他的眼眶上。
  “工作组”告饶了,他捂着生疼的眼眶,咧着嘴说:“行了老丘,我服了你了。你快抓紧干吧。哎哟!”
  老丘大吼一声:“运料!打木垛!”
  人们奔跑起来,粗大的原木从这个人肩上换到那个人肩上。人们喘着粗气,在顺槽里挤着撞着,在工作面底板上滑动着,用脚摸索着稳当的支点,用手指抠着煤帮,把木料运上来了。
  不料,“咔”的一声巨响,老顶来劲了!所有的密集支柱一齐吱吱嘎嘎地响起来,工作面煤帮也开始往下掉渣。人们眼看着几棵水桶般粗细的支柱从顶部压劈了,露出亮亮的白茬,一根支柱“咔叭”一声被压折了,弯着腰,颓丧地倒下去,沉重地碰到溜槽上。
  “工作组”一下子退出去老远,妈呀!今天算赶上了。他觉得两条腿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怎么也不听调度。他的确吓蒙了,连踩在别人脚上都不知道,那人是李四五,正恐怖地抖成一团。
  窑神拥有无穷的压力和变幻无常的脾气,他喜欢仔细欣赏自己的杰作,看一棵棵优质木材在他脚下劈开、折断、碎裂。他是法力无边的,为所欲为的,他不能容忍人们在他的辖区内自由地来去,他要拿他们开开心。
  徐垫路的牙咬得“咯吱吱”响,丘队长的神情凶狠可怕。他们都一动不动,任何头颈上撒下接连不断的煤渣,身旁掉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他们不是用眼,不是用耳,而是凭那顽强搏动的心脏来感觉、来掂量目前的形势。不错,他们是竞选对手,可眼下,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咔!”老顶又惊天动地地响了一下,整个工作面都在颤动,连空气也在颤动。老空里轰轰隆隆落下一堆石头,沉闷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煤帮被压酥了,到处能看到一堆堆、一绺绺的煤末从煤帮上滑落下来,形势极其严峻!
  老丘和老徐一动不动,四只眼睛在喷着火,他们在等待着、选择着时机。人可以安然无恙地撤出去,掌子面可完了,那怎么行?!打仗的阵地丢了,挖煤的把工作面丢了,都是血性汉子的奇耻大辱。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互相对视了一下。这就行了!意见统一了!
  “上来——!”老丘发出裂帛似的吼叫,这吼叫充满了自信和力量,也充满了威风和杀气。工作面就是战场,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人将在这里和窑神对阵,展开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看看到底谁能制服谁!看看到底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支柱!架棚!打木垛!不用怎么吩咐,人们自有主张。娘!把这个工作面给我支满了,我要把棵棵支柱,连成一片树林子!把大锤扔过来,扔!你们两个,对!就在那干。工人阶级,到了关键时刻,就得亮出咱的威风来!
  汗从脊梁上淌下来,洇透了厚厚的工作服,汗从脸上滴下来,甩甩头,把汗珠甩下去。马振民双手高擎,正托着一块沉重的板梁。汗水蜇得眼睛疼,他使劲挤了几下眼睛。他身旁,邵文斌抡着大锤打楔子,呼出的热气直喷到老马脖子上。灌进工作服里的煤渣,一齐积攒到裤带之上。扎得人腰腹好不难受。快点,这边来!顶板在响,斧子也在响,人们喳呼着、鼓动着、咒骂着,你不行,我来!谁说的?看这一下——砰!楔子稳住了。怎么样?够八级了,一锤定乾坤。几十条汉子在工作面上辗转腾跳,大显身手,几十颗心靠得那么近,合成一个巨大的心脏,输出了强有力的血液。这边来个人,来了!一棵棵支柱矗立起来了,一架架棚子横跨起来了,木垛长上去了。“咔咔!”快闪开!轰隆隆隆隆隆。快呀!煤矿工人们,后退一步就完了,前进一步就胜利了,关键时刻不能当孬种!老丘挥动着大斧,光着膀子,圆睁着血红的双眼,持续不断地发出刚愎而宏亮的叫喊。
  谁能想到,在即将迎来胜利的时刻,一向做事稳当的安国富怎么会跑到冒顶区去呢?是不是想就近抱几块柱帽回来?他刚进去,就听“咔嚓”一声,窟窿里稀里哗啦掉下来一大堆。小金子大叫一声,一把把安国富拉出险区,自己却栽了进去,一眨眼就给埋得严严实实。
  老顶控制住了,窑神暂时失了威风,可他怎能善罢干休?他在这,狞笑着伸出了白骨嶙嶙的巨爪。
  啊!人们全都僵住了。
  一个人哭喊着奔过来,挥舞着双手,一头冲进险区。他根本不管那劈头盖脑的石渣和碎屑,拼命划动两手,把大小石块往四外扒去。啊!他钻到大石头底下了?就听他发一声喊,一下掀翻了七八百斤的大石头。人们定睛一看,啊!李四五?
  出来!危险!快出来!
  兄弟呀,你刚把粮票给了我,自家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我还没给你道个谢呢,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兄弟,你万万不能……
  李四五像一头凶猛的豹子,矫健而又敏捷,他用手扒,用脚蹬,嘴里连连喊着:“兄弟!兄弟——!”他的嘴里喷着唾沫,喊得岔了声。
  上啊!——一群豹子上去罗!
  上啊!——一群老虎上去罗!
  什么叫饿?什么叫累?什么叫死?当你的兄弟在危难之中时,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怕的!
  常大年的一个指甲掀掉了,让垫路把他一把掀开。垫路心里非常清醒,弄不好就得搭进几个去,可是——说不得了!要搭就选把我这个共产党员搭进去吧!
  在这里,就在这里,就在波涛汹涌的煤海上,一个个像乌金那样饱含着光和热的煤矿工人成长起来了。在这里,怯懦的变勇敢,狭隘的变豪迈,自私的变慷慨,刚强的变得更刚强!
  嘿!小金子钻出来了,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他娘的龇牙笑呢。这家伙命真大,两块石头给他搭了个窝棚,大伙的心揪得像啥一样,你倒钻在里头打了个盹,你小子真行!
  嘿嘿!丰都城里走一趟,阎王见我怕三分,我老金十六岁打天下,什么场面没见过!不信过来看,蹭破一块皮不算好汉,真要缺了零件,我老金再来一回!四五子,我听见你嚎了,行啦,收你当个徒弟吧!
  国强呆呆望着小金子,慢慢地咧嘴,“哇”地一声哭了。他心里有多少话呀,可他说不出来,国富知道兄弟的心理,眼眶里也泛出了泪水。
  哭吧!兄弟,这是值得哭一场的。咱俩穿山越岭,忍饥挨冻,背着小铺盖卷,在茫茫人海里寻找归宿,受了多少凄惶!你说天底下没有咱的家,你看这里是什么?这不是咱的家吗!你还能找得着比这更好的家吗!
  你看看周围的黑哥儿们,他们的眼睛多么亮,他们的牙齿多么白!他们大声笑着,开着粗鲁的玩笑,解开裤带,抖下那攒了不老少的煤渣子。是得脱光啊,把那家制的裤头脱下去,让咱们在这浩浩煤海里畅畅快快地游上一遭吧。
  人们,不要忘记这一幕。当你们在整齐宽敞的工作面上,轻松自如地操纵机组的时候,当那强劲的液压金属支架给你们搭起钢铁堡垒的时候,你们不再为饥饿、劳累和危险所胁迫了,这已经是永远过去的事情了,但,最硬的钢铁是在人的心里,当那无数的赤裸的手臂一齐举起的时候,当那无数鲜红的心脏一齐跳动的时候,那才是人间真正的钢铁啊!不要忘了他们,怀念他们吧!
  一片安静……
  仿佛这里没有一个人……
  静得使人耳膜嗡嗡响……
  静得使人听到了“静”的声音……
  
  老丘坐在干燥的煤粒上,靠着顺槽的棚腿,慢慢垂下了他那硕大的头颅。
  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他的身体在往上飘,又在下沉。
  他看见,在那遥远遥远的地方,有一条清凌凌的小河,河边站着一个姑娘,像河水那样清凌凌的。这是在哪里?身下凉冰冰的,是把头把他拖进来的,把十岁的兄弟也拖进来了。怎么飘起来了?悠悠忽忽,悠悠忽忽。姑娘嫁人了,因为自家没钱娶,眼睁睁看着小霞跟了人,这事一直在咬心呀,到死也不会忘记……
  顺槽里靠帮坐着两排人,像堑壕里的士兵。他们都静静地坐着,大多低垂着头。矿灯的光亮暗淡下来了,发红了,该升井了。
  可他们只管静静地坐着。
  “工作组”悄悄扭过脸,仔细地打量着老丘,心里荡漾着一波说不出的感情。是什么感情,他的确说不出,只是一波感情。
  使脱了力的老丘低低地、低低地呻唤出一个字:“……饿……”
  这是这个金刚神般的勇士梦中的哀婉的诗。谁能听见呢?
  “工作组”慢慢把手伸进怀里,轻轻地拉出一个手绢包,包里有一个饼子,是准备带到井上拿回家里的。
  还拿回去吗?
  他慢慢解开手绢的扣结,轻轻地把手绢的四角打开。
  小电工在缓缓地收拾着工具,尽量不碰出一点响声。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他渐渐仰起头来,在那上方,舒展着、摇曳着一枝碧绿的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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