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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

作者:焦祖尧 

  

从此西番莲和吴福便有了来往。吴福挺厚道,嘴巴又紧,她碰到什么事,就愿意和吴福说说,商量商量。西番莲妈死得早,早就学会一个人拿主意了。但说话既是一种感情需要,她平时没地方说去,便只有来找吴福。虽然当了翻译,但还没有达到能和老外随心所欲表达意思的水平,况且今天想和吴福谈的还和安德逊有关。
  西番莲说,我很苦啊,吴福!说时双手在案子上支着脑袋,眼睛盯着窗外,窗外杨树上有一只小鸟在叫。
  苦啥?你还叫苦,我们农村来的工人又咋说?吴福说,我看于老师挺好,你还是搬回家去住吧!
  西番莲说,我要和他离婚!
  吴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啥?你说啥?你要离婚?
  对了。西番莲平静得像说别人的事。
  我嫁给安德逊,他答应娶我。西番莲又说。
  吴福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就在这时候,改芳推门进来了。
  
  连续刮了几天大风,刮得昏天黑地。170车的驾驶室是密封的,煤尘灰土还是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来,飞到吴福的耳朵、鼻孔里去。吴福的心情总是好不起来,看见矿坑里刮起的一阵阵黑旋风,排土场上刮起的一条条黄龙,便只能在驾驶室里一遍遍骂道,口欧,看这灰天气!口欧,看这灰天气!
  风终于停息了,当然不是吴福骂停的。这里的春天,历来要刮大风,"一天三两土,上午没吃够,下午还要补。"民谣里说的绝不夸大。风一停,吴福才发现,远远近近山坡上,孤零零的或是三五成群的柳树和杨树上,竟被大风刮出一层浅浅的绿色来了。吴福的心情也就有了点好转。这两天还是往排土场拉土,车上满满一车土装得很周正,车子也很听话,任务完成没有问题,超个一车两车的,奖金可以多拿。实在不该抱怨什么。改芳爱嘀咕就让她嘀咕去吧,西番莲要离婚就离婚去吧,他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能管别人的事?刚才开车过来,先后碰上工长和值班经理的小车,他没忘了轻轻按喇叭打招呼,他礼貌周全,他的车没有超速,工长没理由用对讲机告诉他"你今天的奖金没啦",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抬头瞥一下远远近近一团团一簇簇的新绿颜色,心里又生出几分喜欢。他喜欢绿色,从小看惯了绿色,现在却成天只见黑色和黄色,矿坑里只有煤,只有石头和黄土,石头里也没有一点绿色。人们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这么说,没有绿色就没有生命了?
  这类事是不宜多想的。他正在开车,他开车一向谨慎。车已经开上了排土场,忽然前后左右冒出一群人来,把他的车包围了。他连忙停住车,关了发动机。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小名,二疙疸,下来!二疙疸,下来!天呐,包围的竟是村上的老少爷们!清明节,他们来上坟烧纸,却找不见坟头了。排土场扩大,把祖宗的坟盖了。找不见坟头,往哪里摆供?往哪儿烧纸?都是叫170车拉来的土石把坟盖了的,找170去,不想正好碰上他吴福。他该不该下去呢?
  下面还在齐声喊他,二疙疸,下来!二疙疸,下来!不下去是不行了,他只好下去。他说,你们找我不顶事,我只管开车,叫往哪倒就往哪倒,你们找我不顶事。
  有个中年汉子,拨开人群走过来,那是他不出五服的堂兄。堂兄说,你说找谁才能顶事?你说!你是不是露天矿的?你在矿上挣大钱,连祖宗也不要了?你还姓这个口天吴不姓?你不姓吴,你儿子也不姓吴了?
  他不敢正眼看那群人,他低着头说,我咋不姓吴哩?我不姓吴还能姓啥?
  你姓狗!你是老外的狗腿子,你给老外干活多卖劲啊!有人喊。
  又有人喊,揍你狗日的大叛徒二疙疸!有人就捋胳膊晃拳头,气势汹汹要朝他扑过来了。
  他慌了,连忙转过身往车上爬去。一伙人以为他要开车逃跑,就撒开去围车,还有人跟着他往车上爬。他上车打开对讲机,吆呼工长和值班副经理。他们都是中方人员。这类事找安德逊不管用,安德逊不明白祖坟是啥东西。
  那天,他大半个班不能再开车。解决这种问题是非常麻烦的。这一带埋死人很讲究,埋的第一代人要深挖八尺,埋第二代的深挖七尺,第三代的挖六尺,第四代的挖五尺,埋第五代的挖四尺,一出五服,就另外找地方埋了。当然露天矿要给钱啦,八尺七尺六尺的给钱也不一样,不是按坟头平均的。矿上有和农民谈判的专家,处理这类事已经积累了许多经验。这事由他们来对付,与他吴福无关。但他还是受了损失,车子大半个班动弹不了,完不成工作量。老外只讲工作量,除了设备故障,因为其他原因完不成工作量他们不管,他吴福只能自认倒霉。过去在村里他人缘挺好,自从到了露天矿,他就成了村人心目中的异己。吴福在露天矿挣钱挣海了,人们都这样说,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包括多年和他一起光屁股在大雨过后的山沟里打扑通的伙伴。以后回到村里,村人的脸色恐怕就更难看了。
  谁知道工长还有工长的逻辑。工长说,吴福,怎么你村里的人偏偏围了你的车,不去围别人的车?工长话里的意思不难明白,是他吴福和村里人串通,来敲诈矿上了。
  这问题吴福确实没法回答。世界上不是任何问题都能找到明确答案的。况且他不是能言善辩之辈,有理的事情也未必说得清楚。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说,你愿意咋想就咋想吧,工长!于是工长心里就结了个疙瘩。工长一向认为农民既朴实又狡猾,工长习惯把吴福看成农民。几千年的小农经济啊!工长常常感叹说,一副哲学家悲天悯人的样子。
  下了班,他到食堂买了三个馒头,三点一线回宿舍去,迎面碰上了西番莲和安德逊。
  西番莲说,吴福,不要耷拉脑袋,给你工长送条烟去,关系就改善了。你没好烟是不是,我从他那儿给你拿一条万宝路。
  西番莲指的当然是安德逊。安德逊不知道他和工长之间发生了什么。安德逊搂着西番莲,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这个老外啥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安德逊用中国话结结巴巴说,吴福(他总把福字念成佛字的音),你说,她(指指西番莲),做我的老婆,好不好?
  西番莲正在办离婚,申诉已经递到法院,吴福已经听说了,但突然听一个老外说,眼前这个漂亮女人就要做他的老婆,吴福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安德逊还问他"好不好",他能怎么回答呢?从根本上说,他反对西番莲嫁给安德逊,为啥中国女人要嫁给外国男人?安德逊在国内有没有女人?西番莲说没有,这当然是安德逊说的。安德逊的话就那么值得相信?
  他接触过的老外不只一个,在这些老外中,安德逊应该说是不错的。招他进矿时,安德逊口试说了"OK"以后,又培训了半年,再由老外评估。那次安德逊在后边指挥他倒车,他刹车刹得猛,安德逊后退时腰碰在栏杆上,他被从车上叫下来,安德逊用安全帽在他头上敲了三下,还连骂三声,法克!法克!法克!他不知道"法克"是什么,头上挨那三下也不怎么疼。晚上安德逊却找他赔礼来了,说这几天拉肚子,心情不好,你倒车时又碰疼了我的腰,一生气打了你,很不应该,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是想打我,就来三下也可以。说着还真地把安全帽递给他。他当然不会去打老外,评估合格不合格还拿在这个老外手里。安德逊却说,你不打我替你打吧,说着真地把安全帽在自己头上磕了三下。
  安德逊身上经常带有一个橡皮面具,往脸上一戴,丑得吓人,见你从旁边走来,他就带上那东西,"哇"的一声,吓你一跳。这个老外有时显得颇为可爱。
  不可爱西番莲不会看上他。西番莲和安德逊身上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们互相需要,这没问题,但中国也有用不完精力的男人,西番莲为什么不去找呢?
  改芳曾经叫他去搂西番莲,还说你吴福要是爱国什么的。好家伙,西番莲要是让老外搂了去,露天矿的人就都不爱国了?他知道改芳说的是气话,不过西番莲那次拉他跳舞,搂她腰时的感觉却总是忘不了。他愿意常常看到西番莲,只是不愿看到她和安德逊在一起。西番莲和改芳的确大不一样,这女人像一团火,到哪都会把哪儿点热起来。改芳倒是像一洼水,刮风能起点小波浪,也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叨,和叫他去搂西番莲之类的嘀咕,虽然发表过你要是偷女人我就养汉的严正声明,却拿不出什么行动。西番莲却看重行动而不好发表宣言,这是两个女人的根本差别。
  为啥西番莲看得起他这个农村来的170司机呢?就因为他老实厚道,他的嘴巴严实?他很强壮,他孔武有力,西番莲也许还喜欢他这一点。
  你看寡呀不寡,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他在宿舍里自个儿对自个儿说。但西番莲去做安德逊的老婆,他在感情上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那天,他第一次躺下没有打成呼噜。
  
  农忙一过,吴福就病了。往年农忙下来没病过,今年为啥就病了,吴福也说不上来。反正是腰腿疼、脊背疼、脑袋痛,好像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对农民合同工来说,每年的农忙真是不好过的,工休天回去干活不说,每天下了班也得赶回家去,帮老婆下地干活。一个家不靠男人支撑能行?拔莜麦的时候,吴福不知怎么的和老婆开了句玩笑,他说,你咋不养个汉来给你干活?改芳撂下手里的莜麦就走了,回家喝了两口凉水,扑在炕上就哭。吴福后悔不迭,和自己的老婆都不能随便说话了,他觉得日子越过越难了。
  到医院去开药也生了一肚子气。人们没有好头脸给他看。想开点好药?一边去吧。托儿所的阿姨、煤气厂的工人、商店的售货员、大食堂的师傅,医生护士都会笑脸相迎;你一个开170的,啥也给人家办不了,人家啥也不会有求于你,凭啥给你好头好脸?凭啥给你开好药?
  从医院出来碰见工长。工长说,吴福,今天倒三班,你是上也不上?他说,工长,我浑身疼,脑袋要爆炸了。工长说,那你就缓上两天吧,这样子还能开车?工长很爱惜车,一台170将近100万美元,相当于一个中型企业的资产,要是出点纰漏,停一台车,就等于一个中型企业不运转了。
  他想了想,心里说,缓两天?谁不想缓缓?可一缓就只有基本工资,其他啥也没了。他说,工长,我要不还是上吧。我回去把这药吃上,发点汗,再躺一躺,黑间我就上呀!
  工长说,你自己看吧。工长说完就走,走两步又转脸说,从今天三班起,上西排土场,坡有点大。
  工长这个人应该说很不赖。进矿那年的冬季,有一天冷到零下二十多度,他在公寓里睡过了头,没赶上去矿上的交通车,便徒步走上山去。那天也是上三班,风真大,顶着走,走三步退一步,好容易到了工作面,已过去了半个班。棉大衣口袋里那瓶热水,已冻成了冰,想喝也喝不成了。工长没有批评他,反倒大大地表扬他,说他精神可嘉,像个工人阶级,号召大家都学他这种精神。工长还说,睡过头当然不好,相信吴福以后也不会睡过头了……
  以后他真的没有再睡过头,但工长也没有再表扬他。工长是真正的工人阶级,很讨厌"农民意识"。工长常常检查他的饭盒。有一次,他只带了三个馒头,一块咸菜疙瘩,工长就很生气。工长说,你就吃这个呀,吴福?挣那么多钱都干啥了?如今又不兴买房置地,吃不好能开好车?有一次他超了车速,想多拉快跑,多挣一点,工长发现了,被扣了一星期的奖金。工长的权力很大,奖你就奖你,罚你就罚你,工长说话算数。他很想和工长搞好关系。西番莲建议他给工长送条好烟,后来真的送来了一条万宝路。他拿去给工长。工长说,放下吧。别的啥也没说。工长总是和他不远不近,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回到屋里,吃上药,倒头便睡。等着发汗,汗却终究发不出来,也睡不着。据说失眠是城市人的毛病,他过去从不知道啥叫失眠,现在想睡又睡不着,这不是得了失眠?那么他也成了城市人啦?明明城市人不承认他是城市人,农村人又不承认他是农村人,他成了啥人了?
  不用管球他啥人不啥人的,挣上钱就行了。他必须下劲挣钱,挣了钱才能攒下钱,攒下钱能办大事。究竟想办什么大事,他还不十分清楚,但没钱啥也办不成,这一点他很明白,因此有了病也不能缓,今天的三班是必须上的。
  西番莲来了。西番莲进来总是不敲门的,这倒很合他的胃口。农村人进谁家还敲门呢,推门进去就是了。西番莲知道他的脾气,所以西番莲进屋就不敲门。西番莲说,你怎么说,吴福?病啦?西番莲说着便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按了按又说,有点烧呢,去医院瞧过没有?
  这矿上还有人关心他,他心里觉得滋润。西番莲软绵绵的手按在他额头上,头疼也像轻了些。但西番莲按了按就把手抽走了,这很遗憾。
  西番莲掏出几块糖来,说,我和老安(她总叫安德逊为老安)就要办事了,先请你吃几块糖。西番莲剥出一块酒心巧克力放进他嘴里,又给自己剥了一块。
  糖又酥又甜,还带酒味,吃着舒服。他细细品尝时,想到西番莲和老安就要办事,糖的滋味儿就变了。他说,准备咋办呀?摆多少席面?
  西番莲说,办啥席面哩,老安他们不兴这一套。老安要带我到香港和泰国去。泰国那地方才好玩,老安去过。说给我听,叫我眼馋死了。泰国那地方尽是庙,庙里都是金碧辉煌,不像咱中国的庙,叫烧香的熏得黑不溜秋。有个海滨城市叫芭堤亚,晚上比白天还热闹,人妖就在那里,男人变的女人,比真正的女人还漂亮。吴福你听说过人妖吗?
  他没听说过啥叫人妖,也不知道地球上有个城市叫芭堤亚。西番莲在预支她的幸福,她的快乐,希望他分享,他却分享不了。他知道安德逊已经给西番莲买了好多东西,电视机、组合音响、录像机等等都全了。她已经和教书先生离了婚,她有权利嫁给一个外国人,政策允许的。他吴福操的是哪门子心?
  真弄不明白为啥要为西番莲操心。他又问,你们领不领结婚证?
  西番莲说,领不领,先领还是后领,都无所谓。老安他们讲究到教堂去结婚,咱这里哪有教堂?
  他的担心真是没完没了。他又问,老安家有没有老婆,你问清了没?
  西番莲恼了,说,吴福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你嫁给他还是我嫁给他?老安说过,过去有女朋友,后来不算数了,吹了。莫非我还要跑到美国去调查?我今年三十啦,还有几个三十好活?我不能活给别人看,怎么痛快我就怎么活。你吴福愿意一辈子拴在老婆裤腰带上,也挺好,没人来干涉你,你也不要给别人瞎操心。
  西番莲把几块酒心巧克力扔在他枕边,转身就出去了。
  西番莲走后,吴福才觉得脑袋又疼起来了。你说这寡也不寡?他问自己,把枕边的几块巧克力随手扔到了窗外。
  不管头咋疼脑咋热,晚上这个班一定要上。他吴福要挣钱,要攒钱。老外神气不就是因为钱多吗!我吴福有了钱也可以到香港泰国去……
  
  改芳下地去作务营生,半道上听见哪儿传来噢--噢--的叫声,活脱脱野狼的嚎叫。改芳抬头看,山包上站着个人,还在朝天吼叫,噢--噢,声音人。
  改芳说,神经了!不对,身坯咋像吴福?走近了,才看清确是她男人。
  噢--噢--吴福还在仰天长啸。
  算一算,今天是他工休。他是在回家路上爬到山上去嚎叫的。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挺苦,一个班干八小时,八小时不能和人说一句话,连拉屎尿尿也有人管。他不是哑巴,长了嘴巴就是为吃饭和说话的。让他放声嚎几下吧,嚎几下心里会松快些。
  吴福不知道老婆在山下的庄稼地里看他。嚎过几声,心里真松快些了。小时候就常跑到这儿来嚎,对面山上能返回来回声,那时是几个伙伴一起来嚎,比谁的回声响亮。这山上的空气真好。成天在矿坑里干活,吸的就是煤面灰土,还有车上排出的废气,虽然有洒水车洒水,也只能降低些粉尘的浓度。现在才明白,新鲜空气是老天爷给庄户人的特殊待遇,城市人想要也得不到。
  夜班熬人,夜班也费人,好容易又把七个夜班熬过来了。天亮之前那个瞌睡真不好对付,有的司机开着车打起盹来,撞了车,被打发走的,已不是一个两个。那天带病上夜班,从排土场回来,下坡时就有点迷糊,刹车没有踩好,撞上了前面的车,虽然撞得不重,灯却碰坏了,安全杠撞歪了。好在安德逊和西番莲去了泰国,工长独自就把这个问题处理了,扣了一星期的奖金。要是安德逊在,又要写备忘录了。
  他感激工长。工长总是护着工人。工长是中国人,所心工长是讲人情的。工长又很爱国。他进矿那时候,工长和安德逊都在培训部当教员。有个学员也是农村来的,胆子很小,见了老外就慌。开车时往前走还好,倒车老是不行。这个学员是安德逊带的,安德逊对他没有信心,要把他退回劳务公司,干别的去。工长自告奋勇,要带这个学员。带了一星期,考试就完全合格。安德逊失去了面子,提出要和工长比武。工长满口答应。中方和外方各出一名裁判,在车子右边放一胶壳帽,车子开过去,谁的车轮离胶壳帽近谁就优胜。170有两层楼高,驾驶室在左边,正面11米之内、右边59米之内,左边4米之内的东西都看不见,是盲区。谁也看不见右边的胶壳帽。完全凭经验,凭驾驶技术。比赛结果,两人成绩相等:右轮距胶壳帽都是30公分。在场的人都伸长舌头。从此以后,安德逊就不敢小瞧工长。
  可是工长却不喜欢吴福的"农民意识",工长嫌他带的饭不好,工长叫他不要把挣的票子放在罐里,埋入地下。工长也曾给他穿过小鞋……
  他嚎完还不想下山,又把眼光投向不远处的公路上。这条路上的车,好像一天比一天多了。他掐着腕上的表数过往的车辆,好家伙,五分钟之内竟过了二十多辆,卡车居多,卡车又多数是拉煤的。这两年个人养车的越来越多,自己开的,也有雇人开的,听说都能发财。比起在露天矿开170,在外面开车就太自在了,太痛快了,不论跑短途,跑长途,都是走到哪喝到哪玩到哪;有搭车的大姑娘小媳妇,把她们让进轿子,再远的路也不觉累了。170的轿子里永远是自己一个人,和外面开车的同行相比,真是关在笼里的麻雀了。他不禁又多了几分伤感。刚才狠狠嚎叫一阵,好容易把肚里憋着的东西嚎了出去,现在又憋得慌了。
  有一只布谷鸟从头上飞过,叫着快快归去!快快归去!
  回到哪儿去?回家吗?下山后他没有回家,他要去看看自己地里的庄稼。玉米半人高了,长得还真不赖,草多了些,改芳也顾不得来拾掇,这原本是男人们的事。改芳在地头抹了一阵眼泪,回家给他做饭去了。没有家什,那就用手拔吧!
  他钻进玉米地里。玉米叶子割着他的脖子,痒痒得十分舒服;小风一阵阵吹过来,泥土和青草的芳香使他沉醉。小风中传来时断时续的鸡鸣狗吠声,还有毛驴"咕吭咕吭"的呼喊,在他听来都十分悦耳动听。他在矿上,成天只听见机器的轰鸣,他每天上班要在耳朵里塞上棉花。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土地,跑到露天矿去呢?一根拔断的草茎上冒出白色的浆汁,那多像娘的乳水!他愣了一阵,有一股气从胸口窜上来,堵在嗓子眼里,随即,两滴眼泪滚下脸颊,滴进土里。
  等他再回到矿上时,他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了一个把自己吓了一跳的念头。
  
  安德逊和西番莲从泰国回来,皮肤都晒黑了,暹罗湾海滩上的阳光真好,两人都显出十分幸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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