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波

寻常之中见奇崛，平淡之中见真情。以工于写乐府而深为白居易推重的中唐诗人张籍，是一位关心时事和社会问题的著名诗人，他以反映社会的某些方面见称，王安石在《题张司业集》中以“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句大为褒奖。
张籍（768～830？年），字文昌，吴郡（江苏苏州）人，寓居和州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贞元十四年（798年）举进士，历官太常寺太祝，水部员外郎，位终国子司业，故世称“张司业”。张籍生活于唐中叶，这一时期，经历了安史之乱，朝政紊乱，宦官专权，再加上藩镇割据，以及民族间的不和，给人民生活带来极大困苦。社会经济遭到破坏，社会状况是一派沉郁悲慨。作为有志之士的张籍，关心现实，同情人民疾苦，创作乐府诗，揭露统治阶级剥削、压迫的罪恶，既继承古乐府反映民生之特点，又在题材选择上赋予新意，继承了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写实精神，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成为新乐府运动的先导，深得白居易推崇。白居易《读张籍古乐府》赞美他“风雅比兴外，未尝荐空文”。
张籍乐府诗约七十首，大多为“即事名篇”的新乐府，诗风质实明快，语短情长，简朴清淳而又峭炼涵蓄。张籍对文学的社会作用认识很深，注重诗的教化作用，对当时社会现实有大胆揭露和批评。比如《征妇怨》，对朝廷不恤士卒，深感悲哀：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
万里无人收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
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
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又如《筑城河》：“筑城处，千人万人齐把杵。重重土坚试行锥，军吏执鞭催作迟。来时一年深碛里，尽著短衣渴无水。力尽不得抛杵声，杵声未尽人皆死。家家养男当门户，今日作君城下土”。
他对农民的疾苦关心备至，《野老歌》（一作山农词）写道：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
亩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
岁暮锄梨镑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
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和这相对照的是《贾客乐》：“金多众中为上客，夜夜算缗眠独迟。……年年逐利西复东，姓名不在县籍中。农夫税多长辛苦，弃业长为贩宝翁。”愤激之言反映了诗人对农民的同情和对商人的嫉恨。而《吴宫怨》则是对皇帝老儿的深刻揭露：
吴宫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芙蓉死。
吴王醉后欲更衣，座上美人娇不起。
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
君心与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
七绝《凉州词三首》则展示的是中唐时期江河日下的国势和政局，反映了中唐国势衰微、疆土日蹙的现实：
（之一）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之二）
古镇城门白碛开，胡兵往往傍沙堆。
巡边使客行应早，欲向平安无使来。
（之三）
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
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
这三首《凉州词》表达了张籍在那样的局势下所怀的衰时伤世的心情和还我河山的愿望，表现了他对社会现实的关怀。同时，张籍十分赞颂英勇的将士，对收复失地尤为关切，五律《征西将》表现得慷慨激越：
黄沙北风起，半夜又翻营。
战马雪中宿，探人冰上行。
深山旗未展，阴碛鼓无声。
几道征西将，同收碎叶城。
张籍对社会问题的关心还表现在诸如反映唐朝京城病人众多和缺医少药的问题上，比如《赠任道人》：“长安多病无生计，药铺医人乱索钱”，说的就是这件事。张籍因家境贫困，眼疾严重，孟郊甚而称他为“穷瞎张太祝”，所以张籍十分关注唐城的医疗，他的诗反映了当时的医学水平，如《答开州韦使君寄车前子》诗：
开州午日车前子，作药人皆道有神。
惭愧使君怜病眼，三千余里寄闲人。
后来苏轼《仇池笔记》有：“熟地黄、麦门冬、车前子相杂，治内障眼有效，屡试信然”句。
正是出于对时事和社会问题的关心，张籍的诗多用口语，平易自然而又凝练警策，常于寻常之中见奇崛，于平淡之中见真情，诗人的议政与社会责任感也就常涌字里行间。■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