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述卓点评

这是一首流传甚广的唐诗，老幼皆耳熟能详。诗前两句十四个字一下就推出了六个意象。落月虽点出的是时间，但创造的是一种氛围：光线的幽暗和静谧的环境；乌啼则进一步以动来烘托这种静，使夜半时分更显得凄清；霜满天又深入写夜半的寒意，同时也暗写了诗人的心理感受，仿佛满天霜华笼罩于夜泊的小舟。诗一开篇就将这种月落夜深、繁霜弥漫的幽寂清寒写了出来，为下句游子愁绪的拉出作了极好的铺垫。江枫的意象使人联想到秋的悲情，恰与“愁”相衬映；渔火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仿佛旅人的思绪飘浮不定；愁眠则正面写客子的愁绪，用“对”字则有了主客交融的意义。羁旅之愁虽是无数诗人都写过的意象，但在面对如此引起人离情羁思的幽清环境中久久不眠，这种“愁”也是极富诗意的轻愁，能唤起人旅行经历的无数回忆。

寒山古寺本名枫桥寺，建于梁代，因有名僧寒山居住过而改名，从此就变得更为著名。而夜半闻钟，既是写钟声记记敲打着诗人的无眠，加深着诗人的思考，同时也嵌入了诗人的宗教情思。佛教中有闻钟而开悟的说法，认为钟声之响，能唤起人对佛性空理的理解，能引人进入纯净怡悦和忘尘超俗的境地，因为佛经里说世界之空如光如影如响，是虚空不真的。张继写这佛门钟声，也是要给这长夜难眠的灵魂一些安慰和解脱，他或许是说：何必如此愁苦呢？又何苦如此为名利奔波呢？人生不过如行客，随客船飘移就是。钟声击破夜色，又唤醒迷途人，将客子深夜难眠的心灵引向了一种空远的境界。

张继此诗为不少读者喜爱，自然是喜欢他所创造的物景与意象，欣赏并理解诗中所透露出的含蓄情感，他所创造的文学意象还被当代流行歌曲作词家陈小奇的《涛声依旧》全盘接受并加以转换，融进到一种对昔日美好感情的怀念与追忆之中，并巧妙地表达出某种淡淡的失落与哀伤。有意思的是，陈小奇多夹进了一张“旧船票”，还要傻傻地询问能否登上旧日意中人的“客船”。这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今，寒山寺内游人如织，枫桥江畔画船勾连，人们游寺赏景之时更多的是欣赏张继诗留给后人的审美愉悦，而不再有什么愁啊苦啊的，就连寺内的钟声也变成了平安、健康的祈望。

据说，日本游客很喜欢在新年之夜到寒山寺来听半夜钟声，他们把这钟声与祈祷世界和平联系在一起，这钟声的意义已远超出张继诗的范围。我倒是希望这和平钟声能永远敲响下去，成为一种更为美好更为高远的人类共同诉求。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