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天下,换得百世功名。
一部《论语》,一卷《诗经》,滋长着读书人的理想与希望。也许在张继的内心世界里,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如风如雨,挥之不去。忽然,他想起夜宿洛阳白马寺的那一夜,一夜秋雨,而这个流浪异乡的才子,却猛然悟出了“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的道理。短暂的安闲,可以令人有相对充裕的时间,来思考身外之事。 现在,他浮于水上,如同一丛浮萍,随波逐流,前途不可测,归路渺茫茫。黑暗里,他轻轻地转过身来,复又转过身去,大约还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漫漫长夜,他只能枕着淡淡清愁,半睡半醒。
夜半时分,江风渐小,乌啼暂歇,隔岸渔火也纷纷熄灭,慢慢地,张继在船体的轻摇之下,聆听天籁之音,心境渐平,睡意如烟。
忽地,一记钟声,由远而近,穿透茫茫夜色,越过山丘,掠过树梢,贴着潺潺水波,悠然传来。可怜刚刚浅睡的张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兀地惊醒。钟声不绝,前音后继,撞击着他敏感的心灵。这个失眠的夜晚,注定着什么,暗示着张继,他披衣而起: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枫桥夜泊》
正是这短短二十余字,从此让人们记住了苏州,记住了寒山寺,也让人们记住了这个失眠的读书人,和他的一夜清愁。
枫桥不远处,便是寒山寺。翌日,张继一定是踏着秋霜,徒步去了寺里。昨夜的钟声,已经让他心仪神往。这钟声,让好不容易入睡的他猛然警醒;这钟声,安抚了他内心的愁绪,再次甜甜入梦。他一路循声,逶迤而往。寒山寺里的钟声,一直没有停歇。所有的士子,红尘中人,闲来驻足,都能听到这悠扬而示警的钟声。张继的前往,只不过印证昨夜的诗境。
张继无意间的造访,却给这座规模不大的寺庙带来了游人如织、千年不衰的香火。著名学者俞平伯先生的曾祖父、清代国学大师俞樾曾在《新修寒山寺记》中如是记述:“吴中寺院不下千百区,而寒山寺以懿孙(张继字)一诗,其名独脍炙于中国,抑且传诵于东瀛,余寓吴久,凡日本文墨之士咸造庐来见,见则往往言及寒山寺,且言其国三尺之童,无不能诵是诗者。”张继所描摹的月下苏州,枫桥,以及寒山寺,已经定格在文学世界里。人们今天听到这钟声,仍然会不自觉地与他当年的钟声联系起来。张继与寒山寺的渊源,仿佛是天造地设。不知在此后的岁月,张继的耳边,是否还会一直萦绕着这样的清凉钟声?
苏杭二地,历来被誉为人间天堂,秀甲天下。张继到了苏州,也登临了苏州的阊门。正是在这里,诗人的笔下,展现出了一幕令人惊骇的场景:
耕夫召募逐楼船,
春草青青万顷田。
试上吴门窥郡郭,
清明几处有新烟?
——张继《阊门即事》
今天我们再到苏州城,不论大街小巷,还是酒肆街坊,都是人潮如涌。热闹与繁华,园林美景与江南美食,成为这座城市接纳八方游客的骄傲。可是,张继到达的时候,这座城市正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人荒。耕夫都参军去了,万顷良田,长满春草。可叹啊,清明时节,就连焚香祭祖的新烟,也是寥寥可数。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为战争的阴霾所笼罩。
盛世渐行渐远,从“安史之乱”起,讴歌江山万年青、春风花草香的主题,四夷宾服、八方来朝的天朝自信,以及倜傥不羁的格调,统统烟消云散,不复再来。接下来的中唐,仿佛一个加速衰老的老翁,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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