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淑 舫
才子者不少,有“才子诗人”之誉者不多,钱起就是这不多者中的一位。钱起诗以个人活脱而悲凉的主观思绪为轴心,通过精雕的语言,精巧的构思,精微的刻画,精妙的景物,出神入化地展现出来。其诗所体味的自然物化,所融会的精雅神逸,给人以凄悲的震撼,空灵的顿悟,瑰丽的美感。
一 凄悲、空灵与瑰丽,孕育生发于丰蕴灵秀的湖州文化中。湖州以她丰润的文化累积,不断推出的艺术精灵,塑造着才子诗人的灵魂。“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是世界各民族最初的文学样式,华夏民族张扬着诗的神韵与风流。“诗三百”到汉乐府,传承着“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写实传统。楚辞到诗仙李白,禀承着雄奇驰骋的浪漫气息。写实也好,浪漫也罢,诗是自由的“古体”。自由的古体走向格律严整的“近体”,则为东晋南朝之事。东晋南朝是“三吴” [1]地区迅猛腾起时期,更是注重玄学哲理、执著追求审美感悟的人性觉醒时期。浸润着湖州山水灵气的沈约,创立了“永明体”,把“平、上、去、入”四声用于诗的格律,又提出诗歌创作必须避免的八种音律上的毛病——“四声八病” 说。声韵的要求,强化了人的主观感受与客观自然的关系。“噭噭夜猿鸣,融融晨雾合。不知声远近,惟见山重沓。既欢东岭唱,复伫西岩答。” “夜猿”与“晨雾”,“东岭”与“西岩”相对仗,既写出了自然之景,也表达了个人之情。荡漾飘渺的雾气里,重重叠叠的峰岭中,猿鸣东岭西岩相唱答,却“不知声远近”。沈约所写的由三联组成的《石塘濑听猿》近体诗,既给诗歌创作辟出一片新天地,也折射出湖州清隽尚美的文化底蕴。 近体诗彰显着自然适性的幽幽之情,迸发着创造活力的勃勃之思。“南朝分古郡,山水似湘东。堤月吴风在,湔裾楚客同。桂寒初结旆,苹小欲成丛。时晦佳游促,高歌听未终。”[2]于是乎,在湿润润的空气里,呈现着空灵心境与深厚意境的诗篇,宛如雨后春笋,构成了翠生生湖州文化景观。张志和的《渔歌子》,以“白鹭”、“桃花”、“青箬笠”、“绿蓑衣”的鲜明色调,表达隐士高寄情怀的精神生活。道冠女诗人李季兰,神韵自逸,一首歌行体诗《从萧叔子听弹琴赋得三峡流泉歌》,将抽象的音乐比作三峡流泉,时而清远流长,时而幽隐深细,时而激越昂扬,时而飘逸缠缓,如哭如泣,如涛如怒。琴音的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变化,描绘得有声有色。《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赞其曰:“置于大历十才子中不复可辩。”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也曰:“士有百行,女唯四德。季兰则不然。形器既雌,诗意亦荡。自鲍照以下,罕有其伦。如‘远水沲仙棹,寒星伴使车。’盖五言之佳境也。”诗僧皎然,杭州灵隐寺受戒出家,居故乡吴兴杼山妙喜寺,与茶圣陆羽为莫逆之交,茗茶援笔写诗,清机逸响。大历七年(公元722年),大书法家颜真卿任湖州刺史,转年在妙喜寺左侧修一亭,建成时正是癸卯丑年(大历八年),癸卯朔月(十月),癸亥日(二十一日),遂命“三癸亭”。皎然赋《奉和颜使君真卿与陆处士羽等妙喜寺三癸亭》诗,其诗有句曰:“俯砌披水容,逼天扫峰翠。境新耳目换,物远风烟异。倚石忘世情,援云得真意。”仙境般的美景,使人脱超俗世,进入怡然的灵空境界。 二 浸润于灵空氛围的钱起,追求着灵悟,又抒写灵感。“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与《赵莒茶宴》的钱起,并未“洗尽”“尘心”。他的才子之誉,成名于科举《省试湘灵鼓瑟》诗。而《省试湘灵鼓瑟》诗,凸现其创作的灵空之气。玄宗天宝九年(公元750年)几次落第的钱起,再次从苕溪泛舟,远行帝京,参加进士科考试。“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2] 科举考中称登龙门,龙门为地名,在今山西河津县与陕西韩城县之间的黄河河道上。两岸峭壁对峙,形状如同高门。大禹治水,“导河积石,至于龙门。”[3]《三秦记》曰:“龙门之下,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龙门者不过七十二。”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曰:“一登龙门则声誉十倍。”登科进士“一品白衫”,[4]曲江“红杏宴”,雁塔去题名,“丝竹骈罗,缇绮交错;五色结章于下地,八音成文于上空。”[5]无怪乎穷困潦倒大半生而中进士的孟郊写出《登第后》诗,欣欣然曰:“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朝看尽长安花。”诗赋取士,主考官当场命题,五言六韵十二句的排律体,首联两句要紧扣诗题,中间四联皆要对偶,尾联与首联要呼应,全诗要符合平仄。诗赋考要求士子具备丰厚的历史文化知识、生动的形象思维能力、独到的细致观察力与深邃的审美感受力。森严的考场,临时的考题,决定人生际运的关键时刻,精神高度紧张的举子,如何能写出既清丽婉转,又鲜明活脱的好诗?故而唐代《试帖诗》写好的极少,传世的只有钱起的《湘灵鼓瑟》诗,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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