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顺和李二牛

作者：星竹

　　王福顺虽是下岗职工，却是一个极想过体面生活的人。他拼死拼活，一年能挣下九万块钱。然而他却说他总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好像早晚要出事。这让我感到可怕。
　　为了说明王福顺的生活状况，我把他的生活开支列出如下数字：
　　王福顺前年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商品房，每年养房费一万二千元左右。为了跑外买了轿车一辆，每年养车费两万元左右。每年在外的必要应酬八千元。儿子上大学，每年一万五千元。家庭其它必要开支二万八千元，这是一组实打实的生活数字。王福顺每年所挣九万元所剩无几，在北京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富余。如果想宽裕一点，过得好一点，王福顺认为，每年要挣到十万元以上。
　　采访王福顺，是因为他下岗，并成为下岗人群中的佼佼者，而王福顺却没有幸福感。他感言：人要是不这样拼命，也能生活就好了。其实是能的，可能他不愿意。
　　王福顺有两个担心，一个是将来老了，他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奔波，挣不来钱怎么办？二是他怕如此拼命，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累病累倒，那时一家老小又怎么办？
　　矛盾的是，王福顺越是想过简单无忧的生活，就越是要拼命挣钱，好让将来轻松一些、宽裕一些。现代人的忧虑，在王福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巧得是，事隔不到一个月，我去贵州黔东南，在大山深处碰到了农民李二牛。李二牛住的木板房黑漆漆的四处透风，每走一步，整个房子就要颤一下，摇摇欲坠。我见到李二牛时，他正在火上烤着刚从地里掰回来的新鲜玉米。玉米的香气弥漫在屋前屋后，使空气更加清新，让人感到整个肺腑都被换了一样。坐在李二牛家的小板凳上，顺着笔直的门窗，就能望见郁郁葱葱的青山绿水，山腰上飘着淡淡白云，有牧童赶着牛羊在白云中时隐时现，画一样美。整个村庄充满了诗情画意，一种田园般的情调油然而生。
　　因为山里人打不起水井，李二牛请我喝的水，是地道的山泉水，绝对没有污染。村里人吃的菜，也因为买不起化肥，而绝对绿色环保。
　　李二牛不怎么劳作，他家只有八分山坡地，每年劳动时间累计不过二十天。家里养的几十只鸡，是靠吃山上的草籽和虫子生存。因此鸡蛋属于白来的，每年可以换回二百来块钱。加上贫困地区的补助救济，李二牛一家每年的生活费大概在四百到五百元之间。一家三口，平均每人一年一百六十块钱左右，全家人极少添置衣服。
　　李二牛是农民，他的悠闲令我吃惊。他整天就是蹲在门前晒太阳。现在的许多农民其实都没有城市人劳累。这是一种历史性的颠覆。
　　李二牛的简单生活，大概就是城里人王福顺想要的那种生活，不用养房子、养车子，不用为儿子上学开销，不用花那么多的钱过生活，并且也能过得去。
　　然而李二牛对如此清闲简单的生活，却相当不满。提起他的生活，他就恨得咬牙，说都是人，凭什么他就要安心过这样的生活。他说等儿子大一点，他就带上儿子到城市去打工，哪怕再苦再累，他也要过一过城市人的生活，买不起楼房汽车，他也要去看一看楼房汽车。哪怕死在城市里，这辈子也要闹个值！
　　农村人李二牛所希望并感到值当的生活，就是城里人王福顺现在所过的生活。而王福顺希望并认为美好的生活，就是现在李二牛所过的生活。他们都有从自己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的愿望，并为眼下的生活焦虑着。
　　我们到底要过哪一种生活，哪一种生活对我们才是更好的？这个问题困惑着所有人。天下大多数的李二牛，并不甘心过简单悠闲的生活，他们一心要到城里去受苦受累。天下大多数的王福顺，却因为受苦受累，而一再想拥有李二牛的生活。
　　其实天下没有哪一种生活是真正能够让人满意的，没有！英国的社会机构，在经过25年对一千多人的调查表明，像王福顺和李二牛的问题“根本不是对生活的选择问题，而是不管什么样的生活，你是否能够从中感觉出愉悦和幸福的问题。”这个问题遍布于世界各个角落。回答是：每个人都努力去品尝自己生活中已有的那份福分，才是生活的核心和要害！才是你的幸福。 （北京晚报2006.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