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簇拥的石头

作者：雷抒雁　

　　这些石头站立在这个叫勃隆克的地方，大概会有亿万年了。
　　可是，你难以从石头的形状，判定它们的年龄。甚至，我觉得它们年轻得像是一群玩耍在沙地的顽童，夕阳已披洒在他们圆圆的、剃得光光的头上，却没有一点要归去的意思。它们起起伏伏，相互追逐着，躲避着，有的还藏匿在另一些伙伴的身后，半个头顶欲藏又露地，参差在伙伴的臂旁。
　　这些游戏，都如早期的电影默片，没有一丝声息，只有时而刮来的风，像是孩子们温热的、急促的呼吸。远处，偶尔会有一、两棵孤零零的绿树，无拥无挤地姿意撑开伞状的长发；杂乱的丛丛荒草，猛一看，还以为是顽童们胡乱堆在一起的衣裤。
　　细细的黄沙，被风细腻的手，抚得平坦坦的，没有一点折皱和坑凹。这很使人怀疑这片簇拥着石头的沙地，是谁刻意创造的园林，如同日本国富有人家的庭院。
　　静静地坐在沙地上。我用手轻轻抓一把细尘一样的沙子，让它慢慢地、慢慢地从指缝里滑落下去，心里一片空白和宁静，一无所思。我不是这些顽童的家长，并不焦灼地期待他们早早结束游戏，一起回家；也不多想关于岁月的恒久创造，以及自然的天籁情致。一种无名的愉悦，泛滥在我的心里，如一股清泉，我甚至能听见那泉声淙淙的歌唱。
　　那一刻，我只意识到两个字：“轻松”。从肩头惯于承重的肌肉，一直到思维幽深的涌道，那一刻，没有负载，也没有喧嚣。
　　黄沙簇拥着的石头，一定不是造物者精心的构造，算不上什么美丽的、动人心魄的风光；更没有人类笨拙的涂改，让它的眉目显出逼人的俗气。在那闪动着阳光的石面上，在那清风走过的履痕中，以及在它们头顶蔚蓝天幕上瞬间变幻着的云影里，都透出一种灵秀与清纯，让你被生活揉皱的心灵变得熨贴和平整；让你被俗务压矮的精神得到提升和超拔。
　　我庆幸，我是悄悄潜进了自然的庭院，在它不经意打开门户的一瞬，偷窥了自然的秘密。不是一切时候，我们都会有这样的幸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