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日子
作者:黄薇[蒙古族]
我再一次朝孙敬扑过去。孙敬抓住我的手,从前我说过桑杰可能爱你,后来我知道我错了,桑杰爱的一直是措姆。这一点你后来也知道了。所以你不参加他的追悼会,这点可以理解。可你去敕勒川干嘛?你和那里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只能是因为桑杰。而且他几次对你提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什么事吗?我要你告诉我,我不想让你为和你无关的事痛苦。最后几句话,孙敬说得悲壮极了,声音都开始发颤。我倒在他肩上大声哭起来。
八
我要去的敕勒川的村子叫“把栅板升”。“把栅”是“教书的,教师”的意思,不知道这个村名是否为了纪念老爷爷的。
把栅离县城有段距离,没有汽车,只能步行,好在是一条柏油路。我从没来这里,但怎么走,已烂熟于心,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马路两旁是大片庄稼地,现在光秃秃的,不过可以想见有庄稼时的兴旺。明初这里还是天然草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那首谁都会唱的敕勒歌,在那时仍然如此。后来,广袤的草地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板升”,板升人开始抡着镢头在土地上种庄稼了。……
我到把栅大约八九点钟,村里很少有人走动,正是秋末冬初,人们大约不要下地了。屋顶飘着炊烟,但没有缱绻如诗如梦的意境。地上的积水结了薄冰,坑洼的路上散乱着枯叶,村子很大,房屋建得很乱,很不规整。这些印象很零散,很飘渺,以至我后来常想不起把栅究竟什么样,甚至怀疑这些记忆是否真实。
我按照我知道的路在村里走,我发现这一点不难,在每一个需要拐弯或有岔路的岔口,我都能找到那个已知的标记。我碰见过一个老头,他对见到一个陌生人一点不感兴趣,径直从我面前走过去。我知道这里经常有外人来,这是个靠近县城靠近公路的很大的村庄。
拐来拐去,我走到一个院子前。这个院子在村子的尽头,靠近村后的狮子山了。这个院在全村算是个比较破旧的,围墙不高,好像还是土墙,院门是自己焊的钢筋的栅栏门,一把大锁赫然挂在上面,显然里面没人。
我从栅栏门往里看,三四间朝北的房子,都是玻璃窗。还能看见屋里的大炕,和炕前的炉台。屋顶是一面坡形,不像其他地方的房子都有屋脊,像马脊梁似的两面坡状,敕勒川的农村的房子都如此。
接着,我就发现了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高杆,上面缀着一小绺牛毛,一根长绳垂下来随着风飘曳。这个杆子叫“吗尼哞杆子”。“唵吗尼哞”是佛家六字真言,从前蒙古人多信佛,所以蒙古人的院子里才立“吗尼哞杆子”,杆子成了一个象征。不过这也只是在以前,现在即使蒙古人立杆子的也几乎没有了。
我又走到村后的山脚下,这里应该有一个小坟墓。这个坟很小,只是在地面上稍稍垒起的一个小土包而已,就好像脸上长了一个小疙瘩。但我没找着,也许它让别人无意中蹚平了。
我在山上坐了好一会儿,从这里能望见村里那些一面坡的房子,村外田地里阡陌纵横的地埂,再就是公路。柏油马路在阳光下显得亮光光的,好像一条泛着粼光的河。很久以前这里没有这条河,只有土地,还有一眼快要坍塌的窑。
但现在这些早没了。
九
那年的秋天是个多雨的秋天。
雨从初秋开始下,一直下到秋末。海海眼见着从绿油油的杨树叶尖上滚下成串的雨珠,转眼杨树就成了旗杆一样光秃秃的了。一地的残枝颓叶贴着下雨下沤了的地面,还有的落进积满秋雨的水洼。山是湿漉漉的,路是湿漉漉的,房是湿漉漉的,海海的记忆也是湿漉漉的。
这时太爷爷也死了,他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赛西,小儿子叫牧人,只有十岁。
在那个多雨的深秋的一天里,赛西和海海在村外一个废弃的窑洞里躲雨。那天很冷,地里已没有庄稼,草已枯黄,凄凄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寒意逼人。两人蹲在洞口抽烟,赛西忽然站起来拉海海说:“那边过来一群羊,咱们赶走。”海海惊愕地反问:“哪儿有甚羊?”赛西使劲朝洞外拽海海,连声骂:“你一个后生家,咱这么懒?”雨落在海海脸上,他打了个寒噤。海海推了赛西一把,重跑回窑洞。赛西又追进洞,不由分说地把海海搡出去。洞忽然塌了。海海看前面,果然没有羊,但赛西却被塌下来的石头砸着了。
赛西睁大眼睛望着天,他的眼光已经散乱,那飘飘忽忽的眼光掠过潮湿的天空。他的嘴唇不停地翕动,海海着急的把耳朵凑过去:“你说甚?我给你做去。”
赛西嘬起嘴唇,像小孩子似的缓缓念着:“阿哦依奥屋窝喔”,“阿哦依奥屋”。他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海海不知他念的是什么,更焦急地问:“甚甚?说慢点”。赛西挣扎似的捏住他的手:“阿哦依奥屋窝唯”。
赛西死了。他的脸上带着说不尽的迷惑和痛悔。
海海这年十六岁。
赛西死后的那段日子,他经常做梦,梦见赛西睁着失神的眼睛不停地念“阿哦依奥屋窝”。
海海到村后狮子山赛西的坟前烧了三炷香:“赛西哥,我知道你的心事,可我是从西口来的说不了你那话。将来我生了儿子一定把他送到草地去学,你放心吧。”说着他磕了三个头,算是许过愿了。这之后,海海再没梦见过赛西。
二年之后,海海结了婚。新婚第一夜,海海又梦见赛西了。赛西的面容变得老了,两鬓有了秋霜。他感慨地说:“可盼到你结婚了,别忘了你许下我的事。”说着就往外走,海海跟着他,一直走到村外破窑前。走到地儿就蹲下抽烟,活脱脱和六年前一样。
海海一激凌睁开眼睛怔怔地问:“赛西哥你原来还活着呀!”新媳妇粉珍醒了,羞涩地低着声音:“你还要作甚呀?”海海猛一下醒过来。他用力搂过粉珍,他得努力,他还欠赛西一个儿子呢。
粉珍一连串生了三个女孩。赛西又来了。他站在炕头一个劲儿盯着海海。海海嗫嚅道:“赛西哥我也没办法呀!”赛西嘿嘿一笑:“你是不想生儿子吧?怕我要走对不对?”海海说:“哪能!我这条命是赛西哥你给的呢!”赛西拍拍手:“记住就好!”
粉珍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百日那天晚上,赛西又来了。他更见老了,胡子花白,人也瘦了许多,身上好像用刀削去了肉,只剩一副嶙峋的骨架。海海负罪地说:“我没本事呀赛西哥。”赛西似笑非笑:“没关系,我帮你。”海海惊骇地问:“咋帮?”赛西阴着脸,“还能咋帮?”说着就脱了外面的长衣服。
海海结结巴巴地说:“赛西哥你不是,不是不能娶媳妇吗?”
赛西阴沉地说:“作了鬼就甚都能了,你记住这点吧。”说着就掀了粉珍的被压上去。海海跳起来就推,粉珍睁开眼睛,烦躁地说:“咋咋?还不睡。”一连生了五个孩子的粉珍早已对夫妻之事毫无兴趣可言。她爬下炕趿拉上鞋走出去,海海就听见门口一阵哗哗的水声。粉珍又走回来。海海擦擦头上的冷汗,疑惑地问:“外面有人?”粉珍抢白道:“有鬼!”
一个多月后,粉珍怀孕了。前几个孩子都是差两岁,这个却怪。粉珍有了希望地说一定是男的。海海觉得别扭,想问赛西。可赛西这时却真像死了一样再没来过。这让海海的疑虑一直到粉珍临产。果然是男孩。赛西还是没来,但海海知道他总得来。
孩子两岁生日的夜里,赛西来了。他更老了,头发全白了,白胡子很长地飘在胸前,步履也已蹒跚,俨然一个老头了。赛西噙着泪,低下头看熟睡的男孩,良久,才说:“第十天头上你去后山,把这个孩子给一个叫德吉的人,他是从草地到后山那边换茶叶的。”
海海说:“我就这一个男孩,等我再生一个吧。”赛西直起腰:“你不是怀疑他不是你儿嘛。”海海笑了,笑得很难看:“哪儿能呢!”赛西拍拍他的肩:“你老婆还会给你生儿子。你记住我的话,十天。”赛西说得狠巴巴的。
海海惊醒过来。月亮很亮,他掐指头算算,十天后正是赛西的忌日。他明白了一切都是注定的,他根本别无选择,院里一株落了叶子的海红子树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海海忽然觉得这一切太没道理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学什么“阿哦依奥屋。”他又阴毒地想以后怎么样谁知道?
牧民德吉从后山换了盐、茶叶回草地时,怀里多了一个男孩。德吉给他起名叫琼海。德吉对琼海就像对自己亲生儿子官布一样视如己出,他俩也一直认为彼此真是亲兄弟。
五十年代末德吉死于一场瘟疫。临死前他告诉了官布和琼海事情的真相,又对琼海说:“我也说不清你的父亲是不是蒙古人,但我养大了你,你就是蒙古人。你不能离开草地,要在这里娶妻生子。”琼海哭着答应了。
背过琼海,德吉对官布说:“我心里总是不安,老觉得琼海是另一种人,我说不清这是什么。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他,而且你也阻止不了,一切都是注定的。你必须坚信琼海是蒙古人,他的伯父叫牧人,狮子山下有他家的祖坟。人必须相信自己的血缘,否则他会活不下去的。人怎么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德吉死的时候,脸上很安祥,他以为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接下来就是那场创巨痛深的自然灾害。
那年的气候非常怪,那年的事情也非常怪。先是大家入了公社,吃饭不要钱,人人以为到了共产主义。共产主义真好,不劳动有饭吃。琼海和官布听说内地的猪都不吃土豆白薯,而像人一样吃食堂的红烧肉。后来就没有饭吃了。
后来就有大量的人涌进草原。上海的孤儿、河北的孤儿都来了,八十年代这些孤儿又回上海又回河北认亲,他们站在他们那些娇小玲珑的亲戚中间就像一截粗壮的树桩,他们那口话也让他们像窑里人那样在街上找不到回家的路。
再后来,琼海的盲流老婆在一天最热的时辰死去。
那年天热,太阳就跟没个下山时候似的,烤得草尖都枯黄了。琼海一直在草甸子上转悠,一直转悠到黑夜。官布远远地看着他,热风在草原上荡起一片氤氲。
天蒙蒙亮了,微明曙色中的琼海让官布大吃一惊。一夜之间琼海似乎度过了许多年,成了一个苍老苍老的老人。官布掉下泪来。琼海很响地打了个唿哨,他的黑马跑来。琼海最后看了一遍草原,骑上马走了。他的白发像一条哈达飘在他的脑后。官布看着他消失在渐渐升起的金红色朝阳的光芒里。
官布收养了那个孩子,他一直记着德吉的话;你必须坚信自己的血缘。你必须知道自己是谁。但他真的坚信吗?他也说不清。
世界上根本没人能说清血缘、血脉的秘密。
这是一个古老又古怪的故事,我就这么认为。
十
桑杰死的时候,措姆不在家。那天我们俩一起去参加一个会议。会期三天,措姆表示不回家去住。我说,干嘛不回去?离得又不远。措姆说,就三天时间。我不知她指的是就三天还何必回去,还是遗憾只能三天不回去。这三天里我看到了措姆所展示出来的全部魅力。
第三天晚上,措姆带着酒酣时的惬意和欢畅到家时,桑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下巴抵着胸脯。措姆说,嗨我回来了。桑杰不动。措姆又说,你想什么呢?
措姆赌咒发誓说这会儿桑杰动了,他摇摇头。措姆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他就贴着沙发靠背慢慢朝左边滑过去,在完全倒下去的那一瞬,他滑动的速度骤然加快了,很快就倒在沙发上,像一袋米扔在上面,扬起一阵土,沙发的弹簧“吱 ”一声尖叫了一下。
他倒在沙发上,双腿还像坐着时蜷在胸前。他死了至少二十四小时,死因是由于心脏一类的毛病。
因为他的腿蜷在胸前,所以无法瞻仰遗容。如果想看他的脸,把他正放,蜷着的腿就可能把身上盖的白单子像座山似的顶起来;如果不想让他的胸前隆起山峰,就只好让他露着像忏悔一样深深勾下去的侧面。我觉得这很像黑色幽默。
措姆惶惶地说,我不知该不该把桑杰的遗体放在大厅里,犹豫半天,还是没有摆放遗体,只挂了一张照片。照片照得不好,显老,好像已到耄耋之年。我听见有人悄悄问相片上的人是谁?别是挂错了。我看着墙上的老桑杰,就有一种他是在从以后的岁月里审查我的感觉。
我想象不出措姆讲述的这些追悼会上的事情,但我见了挂在灵堂的那张遗像。我并不觉得他有多么老,只是显得很压抑,好像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现在他真的成了一张旧相片了。我很想哭,可眼眶涩涩的发干,泪一滴也流不出来。
措姆拍了一下沙发,立刻有股强烈的土腥味冲上鼻端。她说,看起来很干净,其实土很多,那天桑杰一倒下去,土就扬起来,就跟推倒一堵土墙一样。
我听着她说话,她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飘忽很模糊,要是稍不留心,就会有一些话从耳朵旁边掠过再听不见了。这个遥远的声音已经陈旧,每句话的尾音都像挥舞一根尖端已经劈了的竹竿那样发出“沙沙”的杂音,我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会在某个高音上突然发不出声来。措姆用手擦拭桑杰遗相相框的镜面,说,我觉得他没死,而且他已经永生了,因为他已经那么老了,那么老也就无所谓生死。可我又觉得他其实早死了,就在那个拣牛粪的傍晚,他朝山下跑去,那会儿他就死了。他既然早死了,我还以一个未亡人的身分站在灵堂接受别人的悼念和安慰,我就觉得不自然。
措姆忽然伤感地看着我,我讨厌他,一直在盼他死。我说,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她点点头,是的。她眼睛里忽然泪汪汪的。
这时,我发现她在玩一条细绳,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拿出的这条绳子,绳子很长,两端有流苏。这是那个故事里的绳子,后来我在孙敬手里看到它。
措姆把绳子绕在指头上又解下来,我盼他死,是因为我不可能和他离婚。可现在我却经常看见桑杰,看见他扬着那张灰色的长脸,背着打了补丁的口袋,从山坡上往下跑。他逆着光,好像背着一轮残阳。她眼光迷离地说。
接着她就下意识地把绳子绕在脖子上,缠了两圈,仿佛那儿盘了条花蛇。我失态地尖叫起来,你是自杀!不是琼海杀的你。
措姆愣了。
十一
措姆走了。
我弄不懂她为什么要走,她其实根本没有走的理由。我一遍遍回忆她走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那天我和孙敬约好去他哪儿,我如约推开他的门,见措姆也正在。我有点意外,你也来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也是孙敬约来的,只是我俩不知道。措姆也有些奇怪,这么巧?
我笑着问,你们说什么呐?我本想开句玩笑,却发现屋里空气好像挺古怪。孙敬似真似假地说,措姆声讨我呢!我很惊讶,声讨?为什么?孙敬抬起下巴朝措姆点了一下,意思是问她。措姆不说话。我莫名其妙,就好像从半截看一出荒诞戏。
停了一会儿,措姆冷笑一声,看来你离不了女人。孙敬很无赖似的,如果希望生活能有变化能有新趣,除了女人这棵歪脖树上能吊死人还能如何?没听说吗女人是生命的河,河只有常流才能常新。他俩的话就跟参禅似的。
措姆阴冷地说,你根本就不会爱人吧?孙敬一下子板住脸,此话差矣,说着他拉住我的手,我爱她。措姆笑了一声,是爱吗?我很不自在,他俩的话在我头顶一来一去地撞击,我觉得自己在客串一个小丑。孙敬说,这是什么话?
措姆对着我,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点事对孙敬说。我尴尬地站起来,孙敬拉住我,她没必要回避,我把她看作是未婚妻,没什么不能当她面说。
措姆显然受到严重打击,那你把我看成什么?孙敬正色道,医生和病人,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我希望你告诉我桑杰的事,我要让她知道桑杰是那个用旱獭换了一条命的孩子。
措姆的脸色变了。
我的心骤然感到一阵锐痛,我尖声喊道,你别胡说!桑杰根本不是那个小孩,措姆才是。
措姆慢慢站起来,她的脸白极了,我想象得出琼海在那个清晨的风中飘动的白发就无非如此。措姆说,你怎么了?那不过是故事。孙敬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我打开晾台门走出去。穿过鳞次栉比的楼房间的空隙,能看见远处的山峦。因为日光,那些山峦好像在飘浮,仿佛绿色的雾。
我觉得疲惫极了。桑杰活着时常说累,现在我才知道他说的累是什么,那是一种多么深重的精神的倦怠。我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力量再替他保守那个秘密。我问自己,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意义,有没有意义?在今天这个世界中,谁还会在乎你是谁?只有欧洲中世纪浪漫主义小说才会注意人的出身和血统。
时间之初人像猴子那样吱吱叫,时间之末人连叫也不会叫了。浩渺宇宙的苍茫中,人不过是一粒砂砾。追根溯源我是谁,不过是庸人自扰,不过是朝菌不知晦朔的小年之见罢了。
我的心里曲曲折折地升起一股惆怅,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为谁在为什么而这么怅然若失,我好像觉得有一个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横在眼前。
我听见措姆在对孙敬说,桑杰死都死了,活人干嘛老和他过不去?她又转过头叫我,嗨,你说,咱们几个人除了我,谁与他最近?我觉得她这句话简直要让我笑死了。
但我无言。
措姆站起来,向着孙敬,你好好照料她吧,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办。至于我,只能说是误会了你对我的态度,如此而已。
她朝门口走。我问,你去哪儿?她玩笑地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我觉得措姆眼里淤积着忧郁,这让我心碎。
孙敬看着她走出门,疑惑地问,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事也没有,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活着。
我再没见过措姆。那时我病了,孙敬照顾我。有一天他告诉我措姆去内地了,应聘在一家公司作经理助理。
后来她来过一封信,说自己可惜无福被孙敬爱,又说让我珍惜孙敬。信里还写了一首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她说这是她的老板告诉她的,那老板是个还俗和尚。
我对孙敬说,让还俗的人来讲佛,多可笑。孙敬听了就搂着我的肩,眼里闪着点点泪光。这封信我一直没回。
我始终觉得我们四人像几个彼此圈在一起的圈。但我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孙敬,因为他又会让我说这是什么意思,而很多事情是说不出来它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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