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法中挪用过来的,只是凭他的感觉,凭他化在小说情境里时的感觉,觉得像什么就比作什么。淡漠的老者坐在墙根儿晒太阳时不会从阳光想到爆炸的炽光,如果不是在那狂躁的年华,狂躁的岁月里;甜蜜的恋人湖上荡舟时把西湖比西子还比不够呢,又怎会想到脸盆里的香皂盒?真正的坚强不会与乌龟壳相关,充实的心灵不会以陈尸的战场为背景……王朔的比喻是一次性的,他的比喻不会在作品里重现,更不能在后人的作品里重现。
王朔用喻不是为了装饰。
与其说是为了达意,不如说是为了发泄。他那些揉合着比喻的文字里带有太多的情绪,一种远远超出狭义情境制约的情绪,一种整体化的,笼罩在一段岁月、一副心态中的情绪。《动物凶猛》里的少年对米兰的恋情是混合着向往、燥动、自卑、伤感、怨毒等种种复杂心情的,但截取其间的某一场面——如雨中散步——却未必一应俱全,但二十年后的王朔还是无言的把它们都笼罩在那把伞下了:
“我和她在雨天的街头行走,撑着一把透光的天蓝塑料伞,伞的周围边沿滴答着如泣如诉的雨水,我的鞋、裤腿都被淋透了,她的小腿和赤裸的脚丫也都湿漉漉的,在阴霾的光线下苍白、光洁如塑料。
我的个子比通常要矮,矮得像个侏儒,紧紧傍着她的腰间走。她的一只手垂搭在我肩头,五指纤细似钩。
我总想抬头看她的脸,可看到的只是透射着日光形成一片淡蓝晕芒的伞穹和银亮的放射开来的不锈钢伞骨,一个浑圆多肉、粉红娇嫩、不停颤动的下巴在整个视野内处于不可逾越的中心位置。”
你能说这仅仅是人物的现场感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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