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昌的故事是细小而又平凡的。然而,读了这些“小故事”,既让我们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又不免会感叹一番。尽管,“小故事”都发生在上世纪,年代已显得很远,但是,这种跨越时空的精神,却依然熠熠生辉。其实,无论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作为普通人,我们都需要这样犹如春风扑面般的“小故事
”,它不仅能给我们的心灵以慰藉,更重要的是,能让我们感受到人间的真情和温暖。
高人一筹的教育艺术
提起谷文昌的为人,众人称道。且不说他平日里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就是批评、教育同志,也是心平气和,从不训人。这位工农干部,文化水平不高,但帮助人提高认识、改正错误的教育艺术却高人一筹。
“文化大革命”中,谷文昌下放宁化县,曾任隆陂水库工地总指挥。他与民工一起劳动,平等相处,几千名民工都听他的。一次,有位身强力壮的汉子偷懒,挑石头拈轻怕重。谷文昌见了,递上一根烟,亲切地说:“你累了,休息一下,我来挑吧!”那民工一听,红着脸说:“我不累,真的不累。”说完赶紧往铁线架上加了一块石头挑走了。你看,以尊重和关心代替板着脸孔批评,让对方自感惭愧,达到教育人的目的,岂不妙哉。
常言道:身教重于言传。谷文昌十分注意以自己的模范行为教育群众。在水库工地,有的民工把抬石头用的8号铁线拿回家,却谎称丢了。谷文昌知道后,不在大会小会上点名批评,只是提醒民工认真看管好东西,并且让他们去买些铁线来报销。发票开来,财务却不让报销,谷文昌接过发票,掏钱如数付给民工,然后随手将发票撕毁。那些民工见了,默默地低下了头。从此,工地上再也没有发现公家的东西丢失。
身为领导干部,少不了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谷文昌担任东山县委书记,工作中干群思想有疙瘩,他从不居高临下,以势压人,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就说建红旗水库时坑内村移民的事,起初群众思想不通。谷文昌带了县、区干部,挨家挨户给群众算效益账,教育群众顾全大局。群众越听心里越亮堂;占一块小地方,建了水库不仅本村受益,还解决沙后、西埔等六七个村的浇灌问题。他们说,谷书记不为个人利益,是为大家“打算盘”,我们支持。
谷文昌可不是“只栽花,不摘刺”的好好先生。有一位公社党委书记,其他工作搞得不错,就是造林抓得不紧。谷文昌找到这位书记,严肃地说:“好了,你这个书记工作太忙,今年不要管别的了,只管造林绿化,其他工作另派人抓,什么时候把造林抓上去了,什么时候再负责全面工作。”分明这话“柔中有刚”,但又给对方迎头赶上的机会。这位公社书记听了,脸上火辣辣的,第二天发动上千名群众上阵,两三天内突击完成造林任务。
过年
一年忙到头,谷文昌顾不上家。可是除夕那天只要能抽出时间,他一定下厨房烧个回锅肉慰劳妻子儿女:肉块切得大大的,烧得红红的,还加点粉丝,那味道,就别提有多美了!吃年饭时,回锅肉一上桌,常把儿女们喜得直拍手。
大年初一,谷文昌常邀妻子到邻居家走走:无论是哪家,是官还是民,他们都上门去问个好,拜个年。
宁化禾口公社红旗大队烈属子弟王盛能,提起谷文昌在他们村里过年的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王盛能的父亲解放初剿匪反霸时被打成重伤,1962年逝世,一家老小穷得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谷文昌下放红旗大队后了解到这个情况,买了一大包食品登门看望王盛能的母亲,寒冬腊月,见老人家身上穿得单薄,又送了一件黑色的棉大衣上门,接着在干部会上提出关心烈军属、“五保户”的问题。除夕下午,谷文昌和大队干部挨家到烈军属、“五保户”家送柴火、送钱,祝大家身体健康,新年好!王盛能的母亲流着眼泪对儿子说:“不能忘记他呀……”
谷文昌的小女儿谷哲英印象最深的是,爸爸在工地上过年的事。1971年大年初一,妈妈盛了饺子让哲英给爸爸送去。小哲英踏着积雪跑了十几里山路,来到隆陂水库工地上,只见爸爸正和另外3个青年农民一起扛大石条!寒风中,爸爸一手撑腰,一手扶住肩头的竹竿,牙关咬得紧紧的。哲英连问几声:“饭吃过没有?”爸爸都答不上。好容易把石条扛到目的地,爸爸又让人叫走了。哲英只好把冻成冰块的饺子放在爸爸住的工棚里,悻悻地下山回家。
谁请客谁出钱
1964年初夏,谷文昌接到调令后,决定走前找县委秘书朱炳岩聊聊。
“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你给我提提意见吧。”谷文昌在老朱身边坐下,“特别是我有没有欠公家的东西,不要走后让人说闲话。”
“就是那次请客花了20多元。”老朱想了想说。谷文昌当即要拿钱给老朱。
“我不过随便说说。那钱已经从食堂伙食费节余和行政经费节余中报销了。”老朱不肯多说,更不肯收钱。
请客?谷文昌怎么也想不起来。
随即,谷文昌调任省林业厅副厅长。两个月后,他匆匆跑到邮电局,给老朱汇了30元钱,并给老朱写信说,我记起来了,就是两年前,驻岛部队团政委调离东山前,来县委征求意见,我想部队对东山支持很大,中午请了他一餐。按规定,谁请客谁出钱。这事是你经办的,钱从哪里开支,请把钱还给哪里。
不久,谷文昌收到老朱托人带来的5元余款,他知道钱已还清,才了却一桩心事。
半小时解决两件事
1962年,东山县广播站干部、老通讯员朱财茂赴省城开会回来,找谷文昌汇报会议精神,顺便反映广播站发不出工资,职工生活有困难的情况。
谷文昌听完,马上抓起身边的话筒,把电话摇到县财政预算股长刘姜的办公室。
刘姜马上答应:“我这就拨钱过去。”
谷文昌又说:“还有件事,现在中央对沿海有线广播很重视,要求不能利用电话线搞广播,要建立独立的广播网。”
“需要多少钱?”刘姜问得简单明了。
谷文昌转头问朱财茂,听了确切的回答后,又对着话筒说:“广播站预算过了,大概需要10万元。”
“可是县财政没这么多钱呀!”刘姜急了。
谷文昌略加思忖,说:“这样子吧,让一个公社出1万,其他的3万由盐业管理处出。”
过了两天,刘姜找到朱财茂,告诉他建立广播网的经费落实的情况。就这样,福建省第一个县级有线广播网,很快地在海防前线东山岛建立了起来。
“小兵”的怀念
在谷文昌追悼会上,一幅雪白的挽联赫然醒目,上面写着:“为东山人民造福的谷文昌同志永垂不朽!”这幅挽联,是往日在谷文昌身边工作过的二十几位通信员、炊事员联名敬献的。1987年谷文昌同志骨灰埋在东山以来,这批“小兵”们相约,每年清明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集中到谷文昌墓前为他扫墓。
为什么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对谷文昌怀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呢?以下是他们对昔日一些生活片断的回忆———
老通讯员朱财茂:“我刚到县委机关工作时,才17岁,得了关节炎,提壶开水上楼,都要歇几回。这被谷书记发现了,有一回他去漳州开会,就带我去看病。我还是头回到漳州,车到时,已经晌午了。谷书记亲切地问:你敢吃牛肉面吗?这是漳州的特色,我带你尝尝去。他领我到小吃店填饱肚子后,又带我到旅社登记住宿,再带我上地区医院。医院中午没门诊,他就把我带到正在地区医院住院的一位东山干部跟前,叮咛他关照我,然后自己才到开会的地方报到……”
保姆杨巧玲说:“我是西埔村人,经人介绍到谷书记家当了几年保姆,在他家吃饭。他和老史都是北方人,吃面条就算改善了,做薄薄的面片,下长豆角、白菜、醋。当时县委机关干部家属集中在一个大房间做饭,一烧火,熏得大家流眼泪。困难时期,谷书记全家和大家一齐在大食堂吃饭,吃海带、米汤、地瓜汤,他和老岳母、老史都得水肿病,清晨起来眼泡肿肿的。谷书记看我文化不高,动员我上夜校,我学会了好多知识。我把他的小孩带大后,老史介绍我到机关幼儿园做点事。我手脚麻利,公家的事忙完后,到他家要帮忙做点事,他不让,叫我要做好工作。谷书记一家待我比亲女儿还好,我在他家做保姆时,每年都扯一身新衣服给我穿。1977年,我在新华书店工作,赴省城开会,路过漳州去看他,他高兴得哈哈笑,说:你进步了。说着到里间拿了一件老史的棉袄出来,递给我说:福州天气冷,这棉衣你带去穿。我最后一次见谷书记,他已处在昏迷状态,冷汗淋漓,用我们土话说,灵魂已经在爬山了。我流着眼泪,和老史一道给他换了衣服……”
老通信员欧庆彰说:“我6岁时母亲就死了,家穷,饭都吃不上,15岁时到县政府当通信员,个子很小,又听不懂南下干部的普通话,常惹出笑话来,自己很苦恼。谷书记常常笑眯眯地对我说:小鬼,饭要吃饱呀,吃饱身体才能好。要经常回去看看爸爸呀,你爸拉扯你长大不容易。他把我当自己的孩子,鼓励我要好好学习。他说:年轻轻的只要肯下功夫学,怎么学不会?我真的就抓紧学习,进步很大。1954年,县里送我到福州一所速成中学读书,谷书记非常高兴。老史上福州开会,还特地去看我。我假期回来,上谷书记家汇报学习情况,临走他问我回福州有没有路费。我当时一个月才20元工资,就老实地告诉他路费不够。他马上叫老史给我10元钱。我发奋学习,终于考上大学。谷书记给我写信说:你从一个听不懂普通话的孩子成长为一名大学生,是党的培养,要好好学习,当国家的有用之才……”
穷老汉的朋友
冬古村有个老汉名叫和顺,尖鼻瘦高个,常常戴个破呢帽,趿双破布鞋,挑担草药四处叫卖。别看和顺一副落魄模样,他有个朋友当县委书记,这就是谷文昌。
“我找老谷呢。”和顺卖药路过县委机关大门,撂下担子,蹲着不走。只要谷文昌人在机关,一定出来见他。
“哎,和顺你来啦?最近怎么样?”谷文昌亲切地跟和顺握手、问候。
“有老婆啦!”和顺回答。“这就好呀,很幸福嘛。”谷文昌笑着祝贺他。
“可是老婆一身病呀,看病没有钱,再说抽烟也没有钱。”和顺摇摇头,一脸苦相。
于是谷文昌就掏出钱给他,或者掏出烟给他,还带他到食堂吃饭。
“老谷是我的好朋友呢!”和顺咧着嘴眯眯笑,逢人便说,“他还记得我对解放东山有贡献呢!”
有人将和顺的话告诉谷文昌,谷文昌连连点头:“记得,记得。我用过他。”
原来,部队进东山岛前,中共东山县委驻扎在古雷半岛,与东山岛隔着一条海峡。和顺当年是鱼贩子,经常往返两岛之间。谷文昌做通了他的工作,请他为我们侦察侦察,提供些东山敌军的情况。
和顺经常找谷文昌解决生活困难的问题,谷文昌从来都乐于帮助。后来,由于他年老体衰,生活便由大队五保,连去世后的棺木,公家也包了。
十个馒头和一篮鸡蛋
“文化大革命”期间,谷文昌被“造反派”关在东山顶西大队。有一次,谷哲惠对老通信员朱财茂讲:“我爸爸在劳动中腰扭伤了,你能不能帮助弄点草药?”
朱财茂找到略懂些民间土方的县委机关炊事员刘庸,正赶上馒头出笼。刘庸顺手夹起10个馒头,拿条手帕包了递给朱财茂说:“这是老谷最爱吃的,可能很久没吃到了,你给送去,过会儿我就去采药。”
朱财茂带着馒头到谷文昌那里,却被他一把推出来:“我这儿你不要常来,等下我到你家去。”
谷文昌来到朱财茂家,撑着受伤的腰,站在厨房灶边。他抓了4个馒头,还剩6个馒头,无论如何要留给财茂的母亲和孩子吃。财茂要送他走,却又被他推进屋。老通信员潘进喜的母亲见谷文昌身体虚弱,叫儿子提着一篮鸡蛋,送给谷文昌补补身体。
潘进喜找到谷文昌住的地方,见他伏在桌上写“交代”,叫了声“谷书记”,谷文昌马上站了起来,说:“我没事,你不要来这里,回去好好学习、工作。”说完就送小潘走,鸡蛋一个也不收,还交代说:“谢谢你母亲,鸡蛋请她老人家自己留着吃,我这里生活很好。”
至今提起这事,潘进喜的母亲还抹着老泪,后悔当初没照顾好谷书记。
知识分子的贴心人
谷文昌小时家境贫穷,只念了半年私塾。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十分敬重有知识的人。
漳州市医院院长杨祖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他亲身经历的一件事:1954年,杨祖谦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东山工作,是当地医院惟一的大学生。谷文昌对他格外关照,常抽空与他谈心,还亲热地叫他“大杨”,使这个外乡人安心在东山工作。1959年夏的一天,大杨骑车到10公里外的山口村出诊,回程时由于天黑沙滑,不慎从车上摔了下来,左眼角大裂伤,被送回县医院。第二天,担任县委书记的谷文昌闻讯拎着水果、牛奶前往病房慰问大杨。他详细询问了伤情,要大杨好好休养,还当场表扬了大杨关心群众疾苦的精神。
时间过去20多年了,谷文昌尊重知识分子的故事,还在当年参加隆陂水库建设的技术员口中传诵。有一次,水库指挥部开会,工程技术主管提出目前大坝涵管尚未清理干净,不宜浇混凝土,在场的一位公社领导听了满脸不高兴,担心进度慢了不好向上交代,并扬言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作为工程总指挥的谷文昌当即站起来,明确表态:“进度快慢,我老谷有责任。但大干快上,必须在技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才行!”
当然,谷文昌难免也有“犯傻”的时候,但只要对方说得在理,他就会勇于放弃己见。他“文化大革命”下放的红旗大队,是一面“红旗”,时常有人来参观取经。1970年,当地水稻患了“枯心苗”病。为了“好看”,公社领导要求把沿路两侧稻田的“枯心苗”拔掉。谷文昌以为“枯心苗”拔掉后就不会再长了,准备照办,却遭到驻队农技员的强烈反对。平时十分要好的他们为此争吵起来,农技员告诉他,这样做治标不治本,拔了不但仍然会长“枯心苗”,还将助长形式主义。谷文昌听了,觉得在理,便愉快地与农技员一块研究如何用农药遏制这一虫害。
病床上
1981年元旦刚过,谷文昌被确诊为食道癌晚期住进医院。在住院期间,前来探望的东山人很多。谷文昌总是再三交代他们:“回东山后,要是有人问起我的病,就说好了,出院了,别让大家费时来看我。”
其实,这个时候,谷文昌的病情正在不断恶化。他的吞咽越来越困难,血管日渐萎缩,无情的癌细胞在他全身扩散了。为了能增加一点抵抗力,医生建议给他注射人血球蛋白,可一听说这种针剂一支要200多元,他谢绝了。他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不想给国家造成浪费。
生命苦短,事业未竟,谷文昌去世前,断断续续地诉说最后的心愿:“请转告林业局的技术员,要加紧对木麻黄树种进行更新换代;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撒在东山,我要和东山人民、东山的大树永远在一起!”(摘自《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典范———谷文昌》该书由党建读物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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