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爱 灿若繁星 宛若清泉

我案头摊着很多报纸，有成都的《华西都市报》、《成都商报》，上海的《新民晚报》，大连的《大连日报》、《半岛晨报》……它们都在介绍着、赞扬着、表彰着同一件事和同一个人。《在祖国大陆，她有700个“孙子”》、《助学路上的爱心接力》、《一对台湾老人——邓永澍、黄清津夫妇捐助失学孩子的故事》，不同标题的文章都介绍的是一位叫黄清津的女士和她的丈夫帮助穷困学生的故事。但同时，也有另外的报道，《一场不得不打的亲情官司》、《我与“仇人”成了忘年交》……弄不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充满爱心的人怎么和人打起了官司，还有仇人，又与仇人成了忘年交，这爱和恨、情与仇是如何统一在一个人身上的呢？资助了700个学生，是真的吗?她是怎样的一个大款、富豪呢?媒体的报道反而牵出了我的疑虑和好奇，2002年秋，我登门拜访了黄清津女士。

爱的传承

    黄清津女士的家在成都一座普通的公寓楼上，客厅里弥漫着浓浓的翰墨之香。正面的博古架上，放着一个由台湾新店市郑三元市长在“民国八十五年”即公元1996年授予主人的奖牌，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母仪典范”。我一进门就被它吸引住了，久久地品味着，咀嚼这四个汉字的深邃含义。

    黄清津是1949年随丈夫到台湾的，那时候的日子用“困”和“穷”两个字来概括十分确切。他们全家一天的菜金只有5分钱。早上去买5分钱的藤藤菜，先吃它的叶子，中午吃它的秆秆，晚饭没有了菜，就只有在白饭中撒盐了。为了节约每一分钱，用不起自来水就去井里挑水。黄清津——一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在大陆时，连家中的厨房在哪里都不知道，到台湾后，却事事都得动手。第一次切菜，一刀切到的不是菜，而是自己的手指头，鲜血直流；第一次洗衣服，衣服没洗干净，却把两只手的两大块皮搓了下来；第一次挑水——黄清津还算聪明，在肩上垫了一块棉垫，只挑了半桶水，双手扶着那不听使唤的小扁担，颤颤巍巍地走着，杨柳腰都扭成了几个段落，到家时，半桶水已所剩无几了。那时，没有被套，被子洗后得缝。黄清津紧张得纤纤细手拿不稳小小的针；缝被子时，抽不出针，就用钳子夹。汗流浃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被子缝上了。当她兴高采烈地将被子一抖，却把床单也扯了下来，原来，她把床单缝在被套上了……

    黄清津靠不屈的打拼，终于做得一手好面，炒得一手好菜，缝得来衣服，做得来鞋子了，并生了6个漂亮的女儿，她从小就教孩子们如何去爱别人，如何去面对困难。假期、星期天便带她们上街义务劳动，为人理发，帮助孤寡老人、残疾人。她坚持从每月的口粮中省下两袋50多公斤的面粉献给台北市真光教养院的孩子，还认养了两个孤儿，帮助他们读完了大学。现在，女儿们无论是住在台湾、美国或是其他国家，都在学着母亲“广施爱心”、“惠及他人”，传播着她教授的爱。

    在客厅的一角，有一幅袖珍的木刻，标题是《了无居写意图》。“清清翠谷，蓝天白云，碧泉绿野，蝶舞花芬，结庐而居，煮茗而吟；草木为友。日月为邻，遁市绝俗，了无牵心，无忧无怨，无悸无嗔，……超凡寂静，悠然此生。”作者用优美的文笔，描绘了一幅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美境。落款是“83老人，1998题。爱妻清津笑纳，你的另一半”。“这是我老伴邓永澍去世前10天写给我的。这不仅是他一生的追求，他也希望我能这样生活。在台湾，我们家好的东西都送给更需要的朋友了。我老伴死的时候，脚上一双鞋子的后跟都只有一半。他是穿着只有半边后跟的鞋离开这个世界的。临走之时，他留给我的却是这样一句话：‘节约安葬费，资助穷困学生’，仍然没忘留给这个世界多一点东西。”

客厅的右边是一扇墨漆的、几乎有一堵墙那么宽大的木刻，是大陆一个叫陈德全的先生送给女主人的，“名门闺秀出烟城，祖德遗风今犹存……十年呕心寄希望，认养贫困600生，无私奉献谆谆嘱，孝心爱心上进心，旷达乐观能如此，青春永驻百年春……”由此，我知道了女主人是出生在一个名门之家，后在教会学校读书，祖辈以孝心、爱心；上进心传家，是一个有着中华传统美德的书香门第。她说：“只管自己的人，无论多么有‘上进心’，不足取；没有孝心、爱心的人，我们视为禽兽。”黄清津女士继承了祖先的美德，并将它发扬光大。

故土之恋

    黄清津女士和他的丈夫邓永澍，一个是山东人，一个是四川盐亭县人，他们都是1949年去台湾的，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故乡亲人。这种思念煎熬了他们30年，直到改革开放的1980年，邓永澍先生才从美国辗转和在盐亭的大哥邓永霖取得了联系。又等了9年，邓永澍才回大陆见到了阔别40个年头的兄长。

    在故乡盐亭县玉龙镇，邓永澍老先生既为家乡的发展变化而兴奋，又为它贫穷落后而揪心。看到孩子们赤脚踩在泥泞中，坐在滴着雨水的教室里，甚至连这样的上学机会也可能因穷困而失去时，回台湾后他就和妻子商量，决定省下生活费，在大陆资助孩子们上学。

这个决心一下就是12年，从10个孩子到几十个孩子，到几百个孩子，到如今的1000个；从小学生到中学生，到大学生；从一个省到其他省；从故乡盐亭到成都市，到杭州市，到大连市。他们掏完了积蓄，并卖了在美国和台湾的房子，到成都买房居住。之所以这样做，除了热爱故土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成都的房价便宜，生活开支低，可以省点钱资助孩子们。

爱的情怀

    1998年秋天，对黄清津来说，是个多事之秋，永生难忘之秋。

    黄清津女士陪同丈夫和从台湾来的小女儿去九寨沟玩，回程的路上遭遇车祸。他们乘坐的小车被一辆大货车撞倒，女儿的头和她的脚都受了重伤。当她苏醒过来之后忙问坐在前排的丈夫：“你哪里痛?”

    丈夫说：“我不觉得痛，就是出不了气，你把我的裤带解开。”

    等黄清津把丈夫的裤带解开时，她傻眼了，丈夫的肚子鼓胀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他的内脏被撞破了，肚子里一团糟。丈夫对妻子说：“我不行了……节约安葬费，资助穷困学生。”

    相濡以沫半个世纪的丈夫就这样离开了，黄清津也不想活了，直往墙上碰。被劝过来之后，她真恨不得杀了这个肇事的司机。可是，当她得知这个司机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父亲已经过世，家中还有一个多病的母亲需要他挣钱糊口时，内心却又产生了同情和怜悯。她心想，人死了不能复活，不能因此又造成另一幕悲剧，她不仅没让小伙子承担经济赔偿，还求法官减他的刑。后来黄清津还带上礼物去茂县监狱看他，给了他几百元生活费，教育他好好做人……司机在狱中给黄清津写信，感谢她的宽恕和大恩大德，感谢她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当这个司机从狱中出来之后，专程来成都看望黄清津，并在邓爷爷的遗像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这一老一小，肇事者和受害者从此成了朋友。

    然而，对丈夫的亲侄儿用欺骗手段侵吞他们房款10多万元一事，黄清津却毅然把他告上了法庭。而当法庭判侄儿还钱遭拒绝时，黄清津又向法庭申请强制执行，第二次把他告上法庭。她说，“这10多万元，我会一分不留地捐给孩子们！”  

    不过，当黄清津从当地政府了解到侄儿媳妇生了大病急需钱时，她又主动放弃了这场官司。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爱。

爱的港湾

    黄清津和我唠着家常：“我不是大款，我也不是老板，我和丈夫都是工薪阶层，靠工资生活。我就是省吃俭用，用省下来的钱资助孩子们。你看我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服，裤子是女儿们不穿的。我从不进娱乐场所，舞厅、卡拉OK厅、麻将桌边永远看不到我的身影。我吃得很少也吃得很节俭。一个菜，上顿吃不完下顿吃……”我一边用心地听着，一边打量着我身边的她。是的，衣服虽然色彩粲然，袖口却已经发毛，有了不少的皱褶。那是穿的时间过长，洗涤的次数过多形成的。

    “我8月份回台湾是去卖房子，为孩子们凑学费。他们9月1号开学，我8月20号就回来了，我不能误了他们上学的时间。回到成都之后就分别给他们寄钱。”黄清津资助的大学生有成都信息工程学院的，有青海民族学院的，有浙江大学的……家境十分困难的大学生，她一学期给2000元，家境稍微好点儿的给1500元。黄清津还资助了许多生活困难的中小学生，有的是一家三个孩子都得到黄清津的资助。中小学校开学时给500元，每月给100元，熟悉了干脆就让孩子们到家里来拿。《华西都市报》公布了希望获得资助的学生后，黄清津坐上车就去找他们。  

我就此事问黄清津女士：“你和丈夫到底资助过多少人，有没有一个名单；你们到底拿出了多少钱资助他人?”

 她笑着回答我说：“没有名单，我们资助过的人大概有1000个吧！我丈夫在时，孩子们写给我的信都没有保留，他走之后，我留下了一些他们给我的信。当我一个人郁闷的时候，我就把他们的信拿出来读。”黄清津女士的资助促使孩子们更加努力地学习；孩子们的一封封回信也润泽着黄清津女士那孤独的，有点儿苍凉的心。

    有一个叫谭莉的小学生写信给黄清津女士说：“奶奶，这些年您帮助我，我没忘记。您教导我要学会帮助别人，我也没忘记。一天，我从衣柜里找了一些不能再穿了的衣服，把它送给了比我还小的一个小姑娘。看着她喜悦的眼神，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还有一种成就感。”

    黄清津资助的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在某个陆军总医院做医生，他一定要黄清津给他的诊断室题一个名字，黄清津给这位刚走上工作岗位的青年医生写的是：“爱心诊断室”。让他永赋爱心、永播爱心。

    黄清津很自豪，也很放心，她播下的爱的种子已经发芽，它们会开花结果的。

    黄清津从和丈夫一道资助孩子到丈夫离她而去，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走在助学路上，她感到了力不从心。她想，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应该动员更多的人投入。

    有一次黄清津回台湾，亲朋好友从祖国大陆的电视节目中看见了她资助孩子的报道，都纷纷向她了解情况

    有一次黄清津回台湾，亲朋好友从祖国大陆的电视节目中看见了她资助孩子的报道，都纷纷向她了解情况。她想，为什么不利用媒体的作用，扩大影响，让更多的人投入到助学的事业中来呢!她向亲朋好友展开了宣传，还真管用，他们已经开始解囊了。

    女儿的朋友唐纫台拿出了l万元人民币，让黄清津在大陆为她资助一个穷困大学生。黄清津的表姐吴季爱珍拿出了2万人民币，让她帮自己在大陆认养一个大学生。黄清津照办了，并让这些学生给唐纫台和吴季爱珍写信，报告学习情况。助学的队伍扩大了，黄清津感到了慰籍。

    在黄清津家的客厅，我看见了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非因果报方行善”，下联是“岂为功名始读书”，横批是“古君子之风”，道出了她的高风亮节。

    我突然悟到，好一个黄清津，她的言行和她的名字是那么的吻合、贴切。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巧合。

她的“清”，不就是一股股清澈明丽的爱的清流吗?而她的“津”，就是一个渡口，她就是一个“津人”，一个渡船的“船夫”。黄清津是一座爱的港湾，她在汇集着，输送着爱。同时，她也是一位运输着爱的艄公、船夫。她把爱的清流汇集起来，帮一个又一个需要渡过穷困的孩子踏上人生的大道。

爱，让她永远年轻

    在未见到黄清津女土之前，我曾想过，她一定是个富态的人，有着胖胖的身体，穿戴时髦而又讲究。可是，接待我的却是位剪着小男式短发，穿着粉红上衣，白色长裤，高挑儿个子，非常干练、敏捷的女士。她彬彬有礼，和蔼可亲。

    交谈中，得知黄清津女士曾在青岛读书。我眼睛忽然一亮，青岛，那可是出美女的地方，听说中央芭蕾舞团常去那儿选演员，中央电视

台著名主持人倪萍和国际影星巩俐都出生在那里。这似乎解开了我心

中的一个疑团，为什么黄清津已经78岁高龄，却有一个让人十分羡慕的身段和一张典型的瓜子脸，一个青春永驻的形象?原来是那方的水土养育了她。然而，随着对她了解的逐步加深，我又否定了我这一形而上学的“立论”。   

    “我有20多年的糖尿病，但我很健康，很快乐!”黄清津女士笑吟吟的很满足地说道。什么叫“助人为乐”，我在她泛着青春的脸上得到了权威的解释。“我每天读书，练书法，学英语，学电脑，打太极拳，烦闷时还唱唱京戏，读孩子们给我的来信，给他们回信，晚饭后还骑着自行车出去兜风。我充实，我忙碌……”

    听着黄清津女士的叙述，我在想，年龄这东西，实实在在不能以日子计算。“80岁的年龄，30岁的心脏，20岁的心态”不是理想，就在我面前。

    乐观的人发现了一种强身治病的新疗法，叫“笑疗”，说“笑一笑，十年少”，而我却在黄清津女士身上观察到了另一种更加有效、更具创意的新疗法，叫“爱疗”。爱能治病，爱能带来快乐，爱能使人返老还童，爱能使人永生。

    爱是不老的，清津也不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