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养了700多个贫困娃
２００２年１月１９日，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当７８岁高龄的“台湾奶奶”黄清津走下舷梯，又回到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成都时，心中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高兴。这次去台湾探亲，吴季爱珍、唐纫台等很多台湾朋友从中央电视台卫星节目中看到她在内地认养７００多个贫困孩子的事后深受感动，纷纷交钱委托她在内地帮助寻找资助对象……黄清津老人说，一个人的力量很微薄，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更多有爱心的人向生活在贫困中的孩子伸出关爱之手……
思念故土萌生资助念头
关于黄清津老人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半个多世纪前的１９４６年。当时，黄清津从山东烟台崇德女子中学毕业后，在青岛与国民党青年军官邓永澍相识。两年后，他们结为终身伴侣。
１９４９年４月，黄清津跟随丈夫到了台湾，从此，他们与内地两相隔离。直到３０多年后内地改革开放，他们才辗转与邓永澍老家四川盐亭玉龙乡的大哥取得联系。当时，大哥一家生活很贫穷，而海峡两岸又不能直接汇款，邓永澍夫妇于是就在每次寄给大哥的信中夹上５元、１０元的美金，叫大哥兑换成人民币使用。到了８０年代后期，随着台湾当局对居民到内地探亲的限制的放宽，年逾古稀的邓永澍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也与日俱增。１９８９年冬天，在阔别家乡整整４０年后，老人终于如愿回到了盐亭。然而，正当邓永澍为与亲人们团聚而激动万分时，他心中的喜悦很快便被冲淡了。因为他看见家乡人们的生活依然贫穷。特别是看到寒风中很多孩子没有鞋穿光着脚丫去上学，身上的衣物也既单又破时，老人的心情就异常沉重。
返回台湾后，家乡的贫穷时刻浮现在邓永澍眼前，他对老伴黄清津说，家乡的学校是破旧的茅草房，下雨天屋外下大雨，教室里下小雨，孩子们上学的环境太糟了，一些孩子还因为家境贫穷而失学……听着听着，黄清津的泪水便盈满了眼眶。
黄清津也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人。年轻时刚从内地到台湾，由于要带几个年幼的孩子，她没有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丈夫每月不高的薪水来维持，连自来水都不敢多用，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黄清津每月仍然坚持要送两袋５０多公斤重的面粉给台北真光教养院的孤儿们。邻居们很不理解地问她：“你家的生活都这样困难，为什么还要送面粉给教养院？”黄清津笑笑，并不回答。她想，自己苦点有啥，只要勤快些就能挣到钱。后来，等小女儿上学后，黄清津便考入当时的“台湾省教育部”工作，家中的经济状况才开始有所改善。这时，她又到台湾家扶中心认养了两个孤儿，并一直坚持资助他们上完大学。不仅如此，只要有空闲时间，黄清津还去做义工，帮助孤寡老人和残障人士，她曾因此被推举为台北县关爱残障义工协会理事。
听完丈夫讲述家乡的情况后，黄清津的心情如铅般沉重，她十分爽快地对丈夫说：“我们省下一些钱来认养几个孩子吧，看见他们失学，我心中难受啊！”夫妇俩一拍即合。
定居内地全力帮扶贫困娃
怀着对故土的眷恋，１９９０年春天，黄清津跟随邓永澍来到四川盐亭县玉龙乡。当目睹了这里的贫穷和孩子们求学的艰辛时，黄清津心痛地说，贫穷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孩子们没有文化。在家乡的十多天里，两位老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辗转难眠，他们决定要尽最大努力来帮助那些濒临失学的孩子。
在离开家乡前，邓永澍和黄清津拿出９０００元人民币在玉龙乡认养了１０名小学生、１０名初中生和１０名高中生。他们对眼含热泪的孩子说：“只要你们认真学习，将来考上大学，爷爷奶奶就一直资助你们。”为了使这些孩子在学习之余还能够更好地锻炼身体，两位老人又出资为孩子们购买了一些健身器材。
当时，邓永澍和黄清津都已经退休。他们每个月的退休金，在台湾只能维持日常生活。于是，两位老人一商量，决定回内地定居，因为内地的消费水平要比台湾低很多，他们可以省下更多的钱来资助更多的贫困学生。然而，老人的决定却遭到了女儿们的反对。那时候，邓永澍已经年近８０，黄清津也已６７岁，她们担心两位老人回到内地定居，生活上没有人照顾。她们的孝心让两位老人感到欣慰，但他们的决心并没有因此而动摇。黄清津对女儿们说：“我从小就教育你们做人要有孝心、爱心和上进心，你们都能做到，我很高兴。现在，我和你们的爸爸都已经老了，在生活上没有太多的要求，我们只想尽我们的力量去多帮助一些需要我们帮助的人，这也是爸爸妈妈应该有的爱心啊。”母亲的话终于让女儿理解了他们。
１９９２年，邓永澍和黄清津再次回到四川。这一次，他们在成都购买了一套房子定居下来，日常生活十分俭朴。女儿们提出要为他们请一个保姆，他们不肯，只是每个星期请来钟点工帮助打扫卫生。
罗妮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在她较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把她扔给年迈的爷爷奶奶抚养。罗妮４岁多时，患上了严重的贫血病，每月需要１０００多元治疗费，这使这个不幸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爷爷奶奶尽管每天起早贪黑做鞋垫去卖也不堪重负……刚到成都定居不久的邓永澍和黄清津，从报纸上看到小罗妮的遭遇后，心情一直难以平静。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在川棉厂一简陋的宿舍里见到罗妮和她的爷爷奶奶，一见面，立即将３００元钱交给这个苦命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好心人，罗妮的奶奶感动得热泪盈眶，要孙女跪下来给老人磕头，但被两位老人制止了。黄清津将罗妮搂在怀中，就像对自己的孙女一样无比爱怜地对她说：“今后有爷爷奶奶帮助你，你一定要做个有孝心、有爱心、好学上进的好孩子。”从此之后，罗妮果然每个月都按时收到邓爷爷和黄奶奶寄来的１００元生活费。后来，罗妮开始上学了。邓爷爷和黄奶奶又承担她的全部上学费用，直到如今罗妮已经快上中学，善良的邓爷爷也已去世，黄奶奶仍然在坚持资助她。
在成都，受到邓永澍和黄清津资助的贫困学生并不止幸运的罗妮，西南交大附中的谭莉和罗红梅、三十中学的李毅、西南财大的曹义、电子科大的唐大利……１９９５年，邓永澍和黄清津从报上得知，有一个名叫侯严堂的学生刚从中国医学院毕业就患上了喉癌，而且因为家境贫寒，无钱医治，两位老人又坐不住了。他们知道，对于一个家境贫寒的学生，上完大学是多么不容易，怎么能看着他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枯萎呢？于是，通过报社，他们找到侯严堂，开始持续几年出资为他治病，还多次叫女儿们从台湾和美国为侯严堂寄来特效药。“如果没有邓爷爷和黄奶奶的帮助，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样残酷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到今天。”如今，几年过去，已经奇迹般病愈的侯严堂，在成都一家医院工作。说起邓爷爷和黄奶奶的恩情，小伙子眼中充满泪水。
遭遇车祸老人博大宽容
１９９８年是黄清津生命中最悲痛的一年——这一年，与她相伴５０余年风风雨雨的老伴邓永澍因为遭遇车祸而离开了人世。
这年秋天，小女儿邓绍苹来成都看望爸爸妈妈，他们决定到风景秀丽的九寨沟去旅游。９月１８日傍晚，当他们乘坐一辆三菱越野车从九寨沟返回成都途经茂县时，他们的越野车被一辆迎面驶来的东风大货车撞上了，越野车顿时被撞倒在路边，方向盘被拧成了麻花状……当坐在后排的黄清津从瞬间的晕眩中清醒过来，听见了坐在前排的老伴发出痛苦呻吟：“快……救我出来，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不敢怠慢，黄清津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扯开拴在老伴身上的安全带。她看见老伴的腹部已经鼓得很大，黄清津被吓坏了，她想要叫小女儿，可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已经受伤昏迷，鲜血正从她的额头滴到脚上……黄清津正惊慌失措时，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了她身边。年轻司机下车问明情况后，二话没说立即和她一起将生命垂危的邓永澍父女抬上车去，然后驾车向茂县人民医院急驶而去。
在车上，已有些神志不清的邓永澍迷迷糊糊地问搂着自己的老伴：“你要送我到什么地方去？”黄清津含泪回答：“去医院，很快就要到了。”“来不及了……你快把我放下，我想休息……答应我，我走后丧事不要铺张，省下钱资助贫困孩子……”听着老伴断断续续、越来越小的声音，黄清津早已泪如雨下，她哽咽着答应了丈夫最后的要求。这天晚上，邓永澍老人与世长辞了。
黄清津说，老伴的突然去世使她悲痛欲绝，她当时真想跟着老伴一起走……然而，想到老伴临终时的嘱托，再看看还在急救室抢救的女儿，黄清津感到了自己的责任……老伴去世后，黄清津陆续收到资助过的学生们写来的信件，拆开这一大堆来信，孩子们纯朴的话语顿时让老人百感交集，孩子的安慰仿佛使她心中的痛楚一下减轻了很多。“爷爷真的去了天国吗？我找遍了世界地图上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个叫天国的地方……奶奶，不要悲伤，我们都是你的孙子孙女，爷爷的精神就在我们身上。”这是盐亭县玉龙小学一个四年级学生在给黄清津的信中所写的话，这个孩子没有留下名字，只署上“孙子”两个字。还有一个孩子给黄清津寄来两本书，并在夹在书中的信上写道：“奶奶，我这几天去了好几家书店，用我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为奶奶买了两本书，但愿能为奶奶分一分忧，解一分愁。”成都的罗妮还特意做了１２０个心形花瓣送来……当车祸逃逸的司机黄震刚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时，愤恨交加的黄清津曾授权律师向黄震提出３０万元的经济赔偿要求，但知道黄震家徒四壁，破旧的茅草屋内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有体弱多病的母亲需要他奉养时，黄清津改变了主意，开庭前，她来到茂县，不仅撤回了对黄震的索赔要求，还请求法庭对他从轻量刑。
女儿们对母亲的这一举动很不理解，她们在电话中说：“爸爸就是被他撞死的，他还逃逸，他是罪有应得。”黄清津明白女儿的心情，但她对女儿们说：“爸爸去世了，最难过的人是我，我又何尝不想为你们的爸爸讨一个公道，让肇事者受到惩罚？可是，我们不能冤冤相报啊，他还不满１８岁，还是个孩子……这几天，我和你们的爸爸在内地花了那么多钱救助贫困学生，难道现在又要因为这３０万元的赔偿就去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吗？如果在九泉之下有知，你们的爸爸也不会同意这样做……”母亲的话终于让女儿们懂得了她那颗善良而正直的心，她们支持了母亲的决定。
黄震被判刑后，黄清津曾到监狱去探望他，鼓励他好好改造，出狱后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临别时老人将３００元钱交给黄震说：“这３００元钱你收下，奶奶希望你将来出狱后能到我家里来一次，给爷爷磕三个头。”
一人力微寄望更多人助学
邓永澍去世后，黄清津依然省吃俭用，省下钱来继续资助贫困孩子。
２０００年夏天，黄清津去杭州旅游，当地报纸上刊登的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上，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正跪在路边乞讨，再看图片说明，黄清津才明白，这位老者的儿子刚刚考入浙江大学，但由于家里太穷，凑不足学费，迫不得已在街上行乞……在浙江大学地球科学系，黄清津见到了照片上那位老者的儿子李兆恒。通过交谈，黄清津了解到，李兆恒的家在农村，几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家里的养鸡场，使本来就不富裕的李家负债累累。为了还债，更为供他和两个弟弟上学，个子瘦小的父亲每天都要骑车走上百里路程四处卖菜，常常起早贪黑；而母亲则承担了全部家务劳动和地里的庄稼活，没过多久就积劳成疾。可即使这样，父母仍然坚持要他和两个弟弟上学，告诉他们做人就要争一口气……听完李兆恒的讲述，黄清津深知这个孩子求学的艰难，更被他父母的行为所感动，她将２５００元递给李兆恒说：“你把这些钱拿来缴学费吧，你的爸爸妈妈多难啊！”然而，老人没有想到，李兆恒却拒绝了她的一片好意。他对这位慈蔼的老奶奶说：“我家里已经向银行贷到了钱，学费已经差不多了。”黄清津不相信李兆恒的话，再三追问下，这个刚上大学的农家子弟终于说出实情，他的学费还差１０００元……李兆恒的诚实使老人感到十分高兴，她为李兆恒缴清了所差的学费。
从此，每当到了学校开学的日子，黄清津都会早早地给远在杭州的李兆恒寄去３０００元学费。而让老人欣慰的是，李兆恒不仅好学，而且懂事。为减轻父母的负担，他从大一开始就外出打工，并多次在信中对黄奶奶说：“请你把你资助的那些小弟弟小妹妹的名字和地址告诉我吧，我想过几年，等我大学毕业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他们正是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我会像你一样去帮助他们。”
２０００年，黄清津捐资３万元人民币改善四川金堂县中小学校的卫生设施；２００１年，她又在南溪县马家乡资助１０名贫困学生……黄清津老人说，１１年来，花了多少钱，资助了多少学生，她从来没有统计过。只是每个月，她都要到邮局去填写一大堆汇款单，把这些金额从１００元到数百元不等的钱寄给分散在各地的学生。然而，据盐亭县玉龙中学的冯正君老师告诉记者，１９９０年至今的１１年里，仅玉龙乡接受老人资助过的学生先后就达７００多人，如今有２８人已经考上了大学……黄清津说，自从老伴去世后，她就感到自己的力量更加微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更多有经济能力的人士也能够向那些在贫困中求学的孩子伸出援助之手。“我和老伴从来就把名利看得很淡，可这次回台湾，有那么多朋友因为在电视上看到我在内地资助贫困学生，就把钱交给我，请我回到内地后也帮他们资助一些孩子，我突然就想到，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还有那么多生活在贫困中的孩子需要帮助，我愿意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尽管６个女儿曾多次劝说母亲回台湾或者到美国生活，黄清津一直不肯，因为她割舍不下那些孩子。老人说，人的生命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所以，她决定在祖国内地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光，并且愿意在百年之后将自己身体上的所有器官捐献给他人，将遗体进行解剖，为祖国的医学事业作一份贡献。老人还恳请记者帮她联系一家医院，她想在有生之年与医院签订“遗体捐献协议”……现在，７８岁高龄的黄清津老人独自居住在成都，有一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老人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中华民族要更加繁荣富强，作为祖国未来的孩子们就应该要有文化、有知识，她会在有生之年倾其所有一直帮助贫困学生……
□毛竹 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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