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心的一座市场
作者:吴若增
我家的南面有一块地。这块地,因为地处市中心,堪称寸土寸金。可惜,因了属权的那个单位资金匮乏,只是将原地住户迁移原地房屋拆除后再也无力建设了,便闲置了起来。大概是在四年前罢——或许是在五年前,市里有关部门决定,将这块地的三分之二部分辟做草坪,将后面剩下的那三分之一部分建起一座市场。说是菜市场,却不止,因为场内除了卖菜,可说是举凡市民生活所需之几乎一切,包括吃、穿、用……应有尽有。
令人兴奋乃至振奋的是,市场甫一建成,便即繁荣。而且我敢断定,其繁荣程度肯定是连决策者当初都没有料到的。
看罢,每天天一亮,各式车辆就把最最新鲜的菜、鱼、蛋、肉一袋一袋一筐一筐地送了进来,摊主们则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忙忙碌碌,而主妇们便穿行在一排排的摊位之间精心选购。卖服装、鞋帽、学习用品、生活用品以及修表配钥匙的,要来得晚些,但到了他们的客人光顾的时候他们也是同样的应接不暇。
最最热闹的,是卖炒菜的那十来家摊档。每天中午和晚上,那里都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最为有趣儿的是大师傅将热热的菜肴倒进饭盒里之后,不知为了什么还要扬起菜铲往勺底“当、当”地敲上两下,仿佛是在炫耀他的技艺,让你知道什么叫“火爆”。当然,这样的摊档,最是受到附近打工族和进城农民工的欢迎,因为总有二十几个菜可供你挑选,而且每份菜只要两元三元人民币,堪称物美价廉。
那时候,我是差不多每天都要去那里转上一趟半趟的,一是为了采购,二也是为了职业习惯,要了解社情民意。我在一边采购一边聊天的过程中,知道了许多下岗职工和进城农民的生活及创业情况,受益匪浅。其中的之一,是坚定了我要永远为弱势群体说话的写作立场。
而从国家和社会的角度去看,这个市场的存在,一是极大地方便了远远近近广大市民的生活,二是为上百位下岗职工和进城农民提供了就业的机会,三是创造出了一个在都市里开办此类半开放市场的经验。可谓善莫大焉!
当然,我喜欢这个市场,还因为它的半开放的结构方式。这种方式,常常让我想起我在农村时的集市。我在农村时,正当“文革”中后期。那时,物质和精神的贫乏都令你活得无奈,只有“逢五排十”的集市才能够使你感到生活的乐趣尚存。这样,那时的农村的集市,就成了农民们以及我们这些外来人的节日。看罢,每当赶集的日子来到,附近四乡八村的农民们就或者身背肩扛,或者骑驴驾车,带着从自留地里收来的蔬菜,在院子里养大的公鸡,抽空编织的箩筐……喜气洋洋地来到了集市。在集市上,谈笑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再加之以鸡鸭猪狗们的欢叫声,此起彼伏,混合交响,叫你感叹怎一个热闹了得!而我呢,我就在那样的氛围中捡回了生活的真谛。
此外,只要稍稍大一点儿的集市,差不多都有油炸面饼和酱制猪头肉可卖——当然,还有一毛钱一两的薯干酒。啊,那可是人世间难得的美味呢。
遗憾的是,半年前,市场解散了——可能是人家要用那块地了罢?市场解散后,部分摊主转移到附近几处室内市场去了。那几处室内市场规模都比较小,对于顾客来说选择的范围就受到了局限。而一些摊主便跑到了马路上,这就为城市管理带来了麻烦。
老实说,我是很怀念那座市场的。昨天,我路过那里,还站在那里久久地张望。我就看到,市场的周边已经筑起了围墙,而围墙的里边则是残砖烂瓦,仿佛是遭了劫难。忽然,曾经是熟悉的那些摊档上的物品好似重新又跃上了我的眼帘,而那些曾经是熟悉的摊主们的笑脸也好似重又映在了我的面前。那时我就感到,我仿佛进入了一场梦。在梦中,我重又看到了这里曾经有过的繁荣……
我想起了辛弃疾的一句词:“此地居然形胜,似曾小小兴亡。”(今晚报2007-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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