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丛林———山西情缘系列(河上雨)
作者:二月河
这次游山西,是由北至南渐渐盘旋而行,忻州是第一站。因为要上五台,第一站必是忻州。
到了忻州先要见见我的老战友王福楼、袁琛等,也就是吃饭、聊天、照相这些事吧。王福楼和袁琛和我当年都在一个政治部,一个是电影队队长,一个是组织干事,是管着我这散漫新兵蛋子的领导。现在都是垂垂望耳顺的“中年人”(时兴的60岁还算中年人)了。大家见面不免是感慨万端,有说不完的“当年”。王福楼后来在电话中跟其他战友说:“这家伙还是那号球样。”
我觉得这是战友对我的最高评价。
其实他也还是原来“那号球样”。但他很郑重地告诉我:“你去五台山,一定要拜一拜五爷庙。很灵的。”我这几年已不能爬山,有点担心上不去。他笑说:“不碍,五爷庙你肯定去得了。”
这座山我过去读过一些资料。知道它“神”,有一些很负责任的纪实文字,谈它的秀美、谈它的灵异、谈它的神秘,人类一旦把某一种文化注入一种实体,这种实体本身也就会与文化产生化学反应,实体本身也是文化。佛家本来是不信神的,但人们几乎多数是将佛作神来敬。套一句鲁迅的话说,其实世上并没有什么神,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神。就资料言及,五台山佛称清凉道称紫府———这地府儿不单是佛家文殊道场,也应是道家圣地的。但也许是道家壇场多年式微,也许是佛家文化在此昌明光大,总之,在五台我没有见到道士,全是大小和尚沙弥。福楼说:“要看道观,要上恒山。”
现在我们去五台。汽车沿蜿蜒起伏的山麓公路回旋行进,到五爷庙我才知道,根本就不用爬山。山门外就是路,有专门的停车场。导游在车上就说“烧香是有规矩的,先烧那一炷,再烧另一炷,次序不要错”。下车看见庙门外攒拥朝拜的人群,通明闪着香火之光的焚炉大鼎,自愿在庙中伺候香火的居士,还有肃然进退的沙弥。我们已经个个穆穆存敬了。
五爷庙不算大,和五台山其他的寺院比起,规制最多是中等。次后,我们又看了几座,也就是庄严宝刹,但论香火还是这里。
事先有联系,我们才见到方丈。这也和我们俗人差不多,名庙方丈,要见见也得“走后门”,他给我们介绍:还愿的人极多,五爷爱看戏,这戏台子的还愿大戏,要排很长的队才能轮到。这使我想起王福楼的话“五爷很灵的”。这恐怕不差,倘无灵验,谁肯还愿?我相信,这整座的五台都是灵的,一种文化倘无灵,何来天下籍籍之名?
方丈忙忙的,要出去开会,走前给我们施了圣水,我只默默祈祷“全家康平,女儿进步”———那人也太多了,嘈杂得什么也听不见,我将圣水摸的额前眼睛洗了,才看见别人是喝了。
我这才瞻仰佛像圣容。他名声那么大,自然我比别的神佛要多留心观看。但他的坐像,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不似别的尊佛那样伟岸、高大,有点像普通庙里供奉的装金神祇。方丈说,五爷是海龙王的三太子,是文殊菩萨的代身。我咀嚼品味着这两个合一了的概念。想起金刚经的话“须菩提于意之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何以故如来说是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这个话是有点“否定之否定”的哲学意味的。聪明正直是谓“神”,“觉悟而且悟人”是“佛”,神佛的合一,也是文化的融会,是信徒人民理念与愿望的通合。
五爷庙我看得比较仔细。田永清夫妇,还有我妻女等人身体好,兴致高,连看了几座庙。我爬不上去,只好看着他们“勃勃地”串了这里串那里。
他们在不停地看庙,我坐在山门的阴地乘凉等着,一边思量。山西和河南都是文物大省,比起来,河南的白马寺是佛教祖庭,少林寺是禅宗祖庭,中岳庙也是了得的大道观,个体都挺棒,不亚于山西,若论“形成气候”,绝没有五台这般的“文化人气”。道理是什么呢?想了想,也许是群众效应,这效应簇拥的是氛围,有了文化就神,就灵透成“势”便颠覆不灭。我们南阳的诸葛亮,湖北人争得占了上风。倘是道家把握,他们行吗?
次后,我们又去了恒山,悬佛寺,佛教文化的峥嵘而起,配以文化人气,带来的是山西独有的文化特色罢。山西的脉络很清楚:到北边,是宗教性的旅游,中部,是民俗和认祖,南边是皇城相府,这些特定的文化遗产。这几条似乎都是吃祖宗饭,但是吃得有滋有味,主客满意,我看太太和女儿不住地逛庙,不厌其烦地往功德箱里塞钱,人们在这上头是不吝惜的。山西人,脑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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