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马的故事
作者：扎拉嘎胡[蒙古族]
从打小白马跑回来，依和恩格苦思着怎样送回去，然而想不出好办法。他和查嘎斯玛合计了好几次，查嘎斯玛每次都是翻翻眼睛说：
“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依和恩格听了不高兴地问：
“你想不想送回去呀?”
“当然想。”
“那咱们就一起来合计。”
“算了吧。你和我还能合计出啥呀，男人向来就比女人强，见识广，道儿多。再说，丢马的人更着急呀，他比咱们想的多，咱就干脆等着人家找上门就算了。”查嘎玛斯说着便干活去了。依和恩格对查嘎斯玛的故意躲避真是不满意。他想说几句，又不忍心，因为他们夫妇从来就没有顶过嘴、吵过架。同时也想，在小白马的问题上，查嘎斯玛是否愿意，他到底也没弄清。
一天，依和恩格高兴地走进蒙古包，向查嘎斯玛说：
“我有了办法。”
“你说的是啥呀?”查嘎斯玛不明白地问。
“是送小白马的办法呗!”
“怎么送啊?”
“给你。”依和恩格从怀里拿出一封写好的信，递给查嘎斯玛：“我一看见邮递员嘎儒玛就想起来了。他现在到东边爱里去了，我告诉他，让他到家取封信。”
“给哪儿写的信?”查嘎斯玛心跳着。
“嗨，你就交给嘎儒玛得啦。”依和恩格走出蒙古包，抄起套马杆子就走了。
邮递员嘎儒玛来后，查嘎斯玛求嘎儒玛给念信，嘎儒玛拿起信封说：
“这是给呼和浩特市内蒙古日报社写的信。”
嘎儒玛掏出信纸看了半天说：
“啊。这是登报的广告。你们一登报，丢马的人，就高兴了，大娘的心眼太好了。”
查嘎斯玛一听脸都红了。浑身唰的一下子觉得热辣辣的。一登报，准会找上来的，她想的这些挽留的办法，就要变成泡影了。她暗自寻思，便向邮递员嘎儒玛伸过手说：
“把信给我!”
“这就行了，我带走吧!”
“不，马的岁口和色气都没写上呢，明天有人上城里，求他们捎去吧。你今天就别带去了。”
依和恩格自从把广告交给查嘎斯玛后，一天不拉地看着报纸，特别是细看着广告栏。从秋末一直看到冬初，也不见登报。这使依和恩格着急透了，他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报社问问为啥不给登。一天终于忍不住了，他决定要寻问结果。他翻了床头的小提包，没有找到纸，又从红箱子里找纸，找到最底层时，冷丁出现了一封信。他奇怪地拿起来一看，气得浑身都要爆炸了，气喘地走到查嘎斯玛跟着问：
“你为啥不邮走这封信?我以为你邮走了，成天睡不稳站不安地盼登报，没想到……你打的什么坏注意?”
“哟!我以为出了啥事呢，把你气得那样，还是这个事啊。”查嘎斯玛把牛奶桶放在一旁，擦着手支吾着说，“我放到箱子里给忘了。”
“那你为啥这么长时间不吱声?”依和恩格发火地说。
查嘎斯玛一看支吾不过了，只好把自己的打算端出来，这是她已经下了几次决心想和依和恩格商量的，今天只好说出来。
“你登报也不见得王大哥能看见，同时，小白马也不愿意去。我看咱就别弄这些麻烦，悄悄地喂起来。等到来年那达慕大会上碰到王大哥时，从我们马群里挑选另一匹最好的马给他，我们把小白马留下，也不必向他讲，这样领了人情又有了好马，这有多好。”
“啊?你还打着这么个坏主意，你赶快把它扔一边去。我们不是那号人，办事总得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自己朋友才是。”依和恩格气得都要跳起来。
“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又不是我们偷来的，是马自己跑回来的。找上来，咱们就给他，找不上来……”
没等查嘎斯玛说完，依和恩格接过去说：
“不行!绝对不干这样没有良心的事情。”
查嘎斯玛不满地望着，气得一句话也不讲。
“现在登报已经晚了。明天我就到索木政府报告去，让他们往上写信，在盟内出通报……”
就在这天夜里，外边刮着强烈的寒风，月亮被黄环圈住，星星不时地闪闪发光。草原的人们都知道，要变天了。依和恩格到外边看了天色，一声不响地找出自己的帽子，放在床头睡觉了。
查嘎斯玛一看依和恩格把帽子找出来，猜想一定是到索木政府报告去。她真想让他拖几天，尽她最后的力量来劝劝，争取把小白马留下来。她想到这里，悄悄地把帽子藏在一边，另做了一个打算。
第二天，真的就下雪又刮风了。依和恩格备好马鞍子，走进蒙古包又系上带子，去找帽子的时候，帽子不见了。他着急地翻了床上床下、箱顶和箱底，也不见帽子。依和恩格急头白脸地喊：
“帽子，把帽子弄哪儿去了?”
查嘎斯玛听见后，从外边走进来抖着身上的雪问：
“你上哪儿去?”
“你怎么瞪着眼睛瞎问呢，外边刮着这么大风雪，我不到马群去帮忙一下，一个人能看过来吗?”
查嘎斯玛突然脸红了。心噗咚地跳起来，用微弱的声音问：
“你昨天说，到索木政府报告去吗?”
“鬼迷了你的心窍，你那脑袋里成天是歪道。”依和恩格生气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帽子呢?”
“我借给达西端德格了。”
“啊?”依和恩格一着急，端在手里的热奶茶溅出来洒在手上，把手烫了，碗也打了。依和恩格吹着红肿的手，查嘎斯玛感到一阵紧张，并心痛起来。赶紧从箱子里拿出药膏，背着脸扔过去。依和恩格涂上药膏，推开门说：
“没有帽子我也一样去。”
查嘎斯玛慌忙地拽住他的袖子，声音有些颤抖地低声说：
“这么大的风雪天，你可别糟蹋身体啦，你还能活多少年，真是的，把人都急死啦。看马的人，会有办法，我求你，可别去了。”
依和恩格一屁股坐在床上。查嘎斯玛偷偷地锁上蒙古包门，开始煮羊肉。
事情偏不凑巧。
夜间风雪停住的时候，放马的人到依和恩格家里说，他们的马顺风跑丢了两匹。正在吃肉的查嘎斯玛一听就噎住了，忙着喝奶茶往下咽。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依和恩格爬起来，摸着黑吞下了几块凉肉就走了。依和恩格刚走，查嘎斯玛不安地检点了一个依和恩格穿带的东西，这才放下心。
太阳出来后，查嘎斯玛无精打彩地喝了几口奶茶，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就要去放马。外边狗吠着，邮递员嘎儒玛来了。手拿着一份《内蒙古日报》笑嘻嘻地说：
“大娘!把你们登在报纸上了。多光荣啊!”
“快，你给我说一说。”查嘎斯玛着急地追问。
“报纸上写的，老大爷和老大娘为了友谊，把最心爱的小白马卖给了一个汉人，那老汉叫什么名字来的，我看看。”
“不用看，叫王振堂，还写着啥呢?”
“对，就是他。还写着你们是大公无私，还有，反正很多，不看报纸我也说不全。”
“报纸上把你大爷和我都一样写的吗?”
“一样，你看看。把照片都给登出来了。”邮递员嘎儒玛把报纸摊开，“看!老大娘照得多清楚。”
这张照片就是依和恩格给她看过的。
“啊，还有更好的事情呢。”嘎儒玛眨巴着眼睛，从背包里拿出另一份报纸，指着读者来信专页说：“你们这事情登报后，很多牧民写信给报社，他们要向你们来学习。看!这一长串文章，都向你们学习的。”
“向我们学习?”查嘎斯玛羞怯地问。
“是啊，大娘!”嘎儒玛高兴地回答着。
在查嘎斯玛年迈的脸庞上浸出了汗珠，心房激动地跳着，浑身都不自然了。
把邮递员嘎儒玛送走后，查嘎斯玛领着“独日博”狗，赶着马群来到了初冬的牧场上。
草原虽然降临了初雪，雪花全被吹散了。露出黄色的野草，马群悠闲地吃着草，“独日博”狗像牧人一样，来回地奔跑着。
查嘎斯玛想到南山去看依和恩格，她多么想在她看着的时候，依和恩格赶着两匹马回来啊!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丢马的心情，是这样的难受。
她回头望着马群，马顺着湖边吃着草，只有小白马懒洋洋地躺在一边，“独日博”狗狂吠着。这情景多么相似于赶那达慕大会途中的遇难啊。她想起了王振堂……
查嘎斯玛寻思着这些，被风一吹，无力地坐在草坪上。晚间回来，饭也没有吃，思想乱得很，就像十五桶水挂在心上一样七上八下的。
门外狗吠着，得得地传来了马蹄声。查嘎斯玛刚欠起身，依和恩格走进来了。
“找到没有?”查嘎斯玛着急地问。
“就算丢了吧!”依和恩格不耐烦地回答着。
查嘎斯玛望着依和恩格清瘦的脸，感到于心有愧。
依和恩格黑眉毛下面的黄眼珠，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显示着他是永远忠实于友谊的。清瘦的脸庞和他一撮黑胡子，证明着他是心地善良。这一切，在查嘎斯玛看来，是那样自豪。她在他面前，是那样渺小，是个鼠目寸光的人。
查嘎斯玛着急地又问：
“小白马怎么办?”
“怎么办?一定送回去。”依和恩格喝着汤。“我已经碰到索木达达尔扎同志了，他要写信给盟政府，让盟政府出通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好，那太好了。”查嘎斯玛高兴地说，她那一向温顺而慈善的面孔上增加了友谊的光彩。
“你这是从心里说的吗?”依和恩格怀疑地问。
“不，过去我确实想错了，也干了糊涂事。现在我全明白了。”查嘎斯玛磨不开地说。
“好!今天是多好的日子。依和恩格丢马的愁容骤然消失了，脸色爽朗起来，说着从碗架子下面拿出一瓶奶酒，盛满两个银碗，把一个递给查嘎斯玛。“来，我们喝干它。我们对我们的朋友，永远用这样愉快的心情来对待。”
就在这时候，外边响起了一个男孩的声音，那个男孩从蒙古包门探进头说：
“叔叔!把你们丢的马送来了。”
老俩口子高兴的跑出来连声问：
“在哪儿?”
在一座蒙古包旁，电筒闪着光，原来是索木达达尔扎同志给送来的。
达尔扎同志告诉，两匹马跑到汉人嘎查——阿尔山去了。一位汉人老乡拦住，送到了索木政府。正好，索木达到旗政府开会去，顺便给他们送回来了。
查嘎斯玛高兴地抚摸着两匹马说：
“好!把它们放回马群，和小白马一起喂起来，等王大哥……”
天空上群星闪烁着光芒，向幸福的人间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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