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代表了日本人民的良心——悼念东史郎

作者：魏巍

　　不久前，从报上得知，东史郎先生逝世了。
　　东史郎这个名字，我想中国人是并不陌生的。他曾是前侵华日军的一名士兵，战后回国。1987年，他出于对参加侵略战争的反省和向中国人民谢罪的愿望，在日本京都的和平展览会上，公布了他的战时日记，其中包括记录当年南京大屠杀的情景。同年12月，东史郎以《我的南京步兵队》为题，将日记节选后交青木书店出版，在日本国内外产生了较大反响；同时也遭到了日本右翼势力的嫉恨。1987年12月至2000年2月，他先后6次来中国谢罪。我就是他第六次来华时，在国史学会举行的欢迎会上认识他的。
　　那时，东史郎已经88岁了，虽然满头白发，但身躯强健，讲话声音洪亮。那天我听了他的讲话，他再次揭露了侵华战争的罪恶并表示了为日中友好奋斗的决心，令人深为感动。宴会后，他把中国刚刚出版的《东史郎日记》送给我，并在扉页上题写了“正义必胜，粉骨精白。东史郎八十八岁”。我翻看了该书的序言，他以鲜明的语言写道：“应该永远不忘中国人民对我们的恩情，因为他们并没有对日本军国主义———军阀犯下的滔天罪恶以牙还牙，而是对我们以德报怨。”又说：“日清战争中，日本占领了台湾，从中国索取了大量的赔款。然而这次日本战败后，中国并没有占日本一寸土地，没让日本人赔偿一分钱，反而对我们说：‘我们要永远为友好而努力！’这种恩情我们要报。”他又说：“因为我们错了，所以必须反省，切不可成为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我要忏悔，坦白罪过，脱胎换骨。遗憾的是至今军国主义阴魂仍然不散的那些家伙竟然控告说：‘东史郎在说日本军的坏话，这是毁坏名誉’。‘不光彩的侵略和残暴的日本军究竟有什么名誉？！’我义正词严地反驳他们，6年来与他们斗了整整2000个日日夜夜。300万人出征，而我为了洗刷自己的罪过一直在与军国主义斗争。”
　　哦，这就是东史郎！
　　看了他的这些话，怎么能不令人感动呢？东史郎代表了日本人民的良心！他是真正从罪恶的侵略战争中吸取了教训的有觉悟的日本人！日本民族的前途就在这些人的身上。
　　第二天，在与东史郎送别的时候，我将自己写的反映抗日战争的小说《火凤凰》送给他。我对他说，我是一个抗日战士，书里也写了我的抗战经历。这里既写了日军的残暴，也写了当年最先觉悟的日本朋友———他们组成的反战同盟支部在战场上的活动。今后让我们共同为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而努力吧！东史郎与我说话时，发现我的耳朵不好，回国后曾寄来一副助听器，纪念我们这次相识的友谊。
　　倏忽间，几年时间过去了。当东史郎先生不幸逝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也正是日本的极右势力不断制造紧张局势、中日关系趋冷的时候，这就更增加了一层悲凉。近年来，日本小泉政府一意孤行，不肯正确对待历史，坚持参拜靖国神社，为日本军国主义招魂，使得日本与中国、朝鲜、韩国等邻国的关系恶化。日本人民正面临着一个关键时刻，不能不严肃考虑，究竟什么才是日本民族应走的道路。在我看来，日本右翼势力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承认日本军国主义加害于亚洲人民的事实，拒绝反省日本发动侵略战争的历史罪恶，企图重温“大日本帝国”的旧梦，这种势力占据日本政坛决非日本民族之福。相反，东史郎先生等正义人士所坚持的和平发展的道路，与中国等东亚人民睦邻友好的道路，才是真正日本民族的光明坦途。这是我在悼念东史郎先生时衷心的话。我寄希望于日本人民。（人民日报2006-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