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读上饶

水塘作者：王必胜
　　一个城市是一本大书；一个地区犹如一部厚重的图册。
　　金秋时节，走马观花在上饶，我翻读的是那块红土地上斑斓驳杂的景象和这座城市的活力与风采。
　　茅家岭看馆
　　说起上饶，人们自然会想到上饶集中营。60多年前，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后，这里主要囚禁“皖南事变”中谈判被扣的新四军军长叶挺和弹尽粮绝被俘的新四军排以上干部，还有部分从东南各省抓来的共产党员和其他爱国进步人士，共700余人。在狱中秘密党组织的领导下，他们成功地举行了著名的茅家岭暴动。知名作家冯雪峰、画家赖少其等一大批文化人士也关押在这里。上世纪50年代，冯雪峰创作的电影《上饶集中营》使这段历史、这座城市，声名远扬。
　　上饶集中营是一个统称，它包括周田、李村、七峰岩等关押革命志士的纪念地遗址，而数茅家岭的规模最大。茅家岭位于上饶市南郊，有一个开阔的场地。集中营的旧址，是一个四合院，高高的围墙，里面隔出数间房屋，分别是不同的囚室。踏着清秋晨露，凭吊茅家岭遗趾，别有心绪。当年冯雪峰他们被关入的那个像兽笼一样的刑具还在，老虎凳、竹签、铡刀等刑具还在，斑驳的土墙上刻下的马克思、恩格斯头像还在。在另一侧厢房，女牢、审讯室，十分逼仄，旧物依然，想象当年这里摧残过坚韧不屈的灵魂，也孕育了震惊中外的暴动，不由得推开门窗深深探望。不远处，毗邻而建的现代化纪念馆，高大宏伟，让参观者心存敬意。这个投资1600万元、展厅面积达4300多平方米的建筑半年前落成，是一个集合了声电光影、高科技、多功能的纪念馆，收藏有上千幅图片、实物，形象展示了红土地上英勇卓绝的历史场景。还有，50年前，这里修建了革命烈士陵园，高耸的纪念碑，绿荫掩映的人物亭，与纪念场馆连成一体，丰富壮大了茅家岭红色历史的内涵。
　　历史是永久的珍藏，英烈精神，激励后人。“浩气永长存，丹心照万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去年，中共上饶市委将这段壮烈的革命史实，创编成一个“血染的丰碑巡回展”，在全国10多个省市进行展出，反响强烈。而簇新的现代化纪念馆，利用多媒体、高科技，复原了当年茅家岭暴动场面，吸引了无数来访者，也受到当年幸存下来的老战士们的欢迎。
　　穿行于静静的树丛，我们去看碑，看亭，忽而一阵秋风扫过，落叶飒飒，让人肃然。读着纪念碑上周恩来手书的碑题、中共江西省委撰写的碑文，不经意间，有晨雾渐渐聚合，落叶萧萧，四周静穆，一片默然，也许是老天再为英灵们祭奠吧。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这红色的历史，逐渐成为这个城市的一种资源。有1700多年之久的上饶，信江穿城而过，流过日月，流出历史。而改革开放的时代旋律，激活了这古老的城市，在历史与现代、传统与时尚的驳杂色调中，交汇成一种生机和谐的景象。步行街的繁华，叶挺大道的整洁；古老的街巷，现代的街市，旧貌新颜，红土地上显现出盎然生机。
　　婺源看村
　　人说，这里是中国最美的乡村，最古老的文化生态村，也说，到婺源要看村，此言不虚。
　　婺源的村落是上饶的名片。出县城不远，即见幢幢民居，绿树掩映。村头曲水环绕，水车、老樟树、石桥、洗衣女，一派幽静恬然的田园风光。有诗为证：“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车窗外的一个个村子，远远望去仿佛是飘游在绿色大海中的一叶叶白帆，也如一幅幅泼墨山水。
　　婺源的村落建筑多属徽派风格。这里原为安徽所辖，1952年划归上饶。徽派建筑特点是，依山傍水，白粉墙黛青瓦，檐斗高翘状如马头。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熊良华是个婺源通，他说，婺源民居主要看“三件宝”，即“石雕、木雕、砖雕”。他也是个业余摄影家，颇有艺术感觉，带我们去了就近而特别的村子。我们到江湾看民居，进晓起看树，寻访思溪、延村，做客思口，尽赏婺源村庄的不同内涵。
　　江湾有200多户人家，在婺源是一个大村。进得村头，牌楼拱立气势逼人，商铺林立，感觉不像一个村，而是一个镇。可深入民宅，走进青石路的小巷，房屋回环往复，小径通幽，方知老屋旧宅气息森然。看到几家祖上为商人的大户人家，房子高古雅致，二层二进。后屋多有天井，并置一大水缸，据说缸与房屋同寿，水经年不换，寓示家道绵长香火不断。有一家缸沿上绿苔依依，水也清亮，轻轻抚摩，颇觉神奇。江湾村多为访客必到之地。此地多江姓，历史上出了多个名人，有经学家、音韵学家、教育家、佛学家等。小小的村庄，竟建于初唐年代。这里的几个村子都如此年长。晓起村，规模小些，但历史也从唐乾符年间算起。据说这村名有来由，传说当年村上的应考者闻鸡起舞，破晓即起，为之“晓起”。还有延村，稍晚于江湾、晓起，也是在宋元丰年间，距今930多年。千年沧桑，老而弥坚。晓起全村为古樟树环抱，树木葳蕤，溪水清流，极显人丁强旺。而村后的那棵老樟树，是老者中的树精，有如人瑞，它的周围用竹木拦起了篱笆，有了特护。
　　老树是村头活历史，而“三雕”是静态的艺术化石。山水灵秀的婺源，植物群落丰茂，木柴、茶叶、山货，连同石雕艺术，成了人们早期经商活动的内容。他们北上西行，加入了徽商队伍。他们赚钱而归，建房盖屋，修路架桥。或者，读书致仕，荣归故里，留下了一件件精美的民间艺术。于是，民宅、官邸都讲究雕梁画栋，稍好者雕砖，再好者刻木，更好者凿石。于是，一件件一桩桩，或粗或细、或文或野的雕刻，在一些相同的名字比如“余庆”、“聪听”、“笃经”、“成义”等民宅中，保存下来，成为散落于民间的艺术瑰宝。延村是最大古建筑群，有56幢民居为明清时所建，有的雕刻，既有古典中式的福禄寿图，又有西洋的材质，以及百叶窗式样，主人曾留学海外，带回了西方文化的别样风格。思溪村也是建于宋庆元五年，村中俞氏房屋宽大，木雕精美多样，最为突出的是，客厅隔扇门上，阳刻了96个不同字体的“寿”字，连同屋内其他处的四寿，组成精美的“百寿图”，为木雕艺术的绝佳精品。著名的“百柱祠堂”、“通济桥”等建筑，也融会了雕刻艺术精华。
　　当然，还有人文传统，这是撑起婺源村落文化的灵魂。有俚诗赞曰：山间茅屋书声响，放下扁担考一场。读书传家是这村上的传统。不用说宋代理学大家朱熹从这里走出去，不用说众多乡村都冠以书乡的称谓，也不用说仅一个理坑村历史上曾出了尚书二人，其著作5种78卷入选《四库全书》，以及老宅处处可见进士第、尚书第、司马第、天官上卿的匾额等等，读书，习文，维系了乡土人脉，也赓续了祖上的文脉，更主要的是，小小的偏乡僻壤成为一个世人瞩目的所在，一个有研究价值的、极富人脉和文气传统的“世上遗存”。
　　走进村落，婺源的至美，仿佛有了更实在的依托。而今，婺源人搞生态游，打文化传统牌，注意了旅游与开发，保持传统与发展文化的关系，可是，在汹涌的时尚文化、纷至沓来的游客面前，古朴和清幽被浮躁和喧哗侵扰之后，传统文化、优美的乡村，如何应对，如何在现代文明面前既持守又发展，是一个新课题、难题。但愿婺源人有更清晰的认识。(《人民日报》2005.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