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过完年

作者：陶然

　　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我们的“春节”。远离着祖国，这春节便是漂泊者心目中再神圣不过的日子了。
　　习惯上，海外华人都把春节称作新年，这个观念也就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住在邻近的印度尼西亚小朋友吾棍，便曾和我联合起来，坚决拒绝承认元旦是新年。我们把元旦推给住在对面的荷兰女孩，认定那是“西洋鬼子”的玩意儿。
　　有一年元旦，不知道怎样的一个疏忽，我竟穿上一身新衣服，当我正摇摇摆摆地踱出家门，一头便撞见吾棍，他那颇为不屑的眼神，直射得我几乎缩小了一半。我意识到自己违约，头一个念头便想拔脚往回窜，但脚却钉在当地，动弹不得。
　　“啊哈！你什么时候变成西洋人了？”大概看到我一脸尴尬的模样，吾棍慢慢地迈着脚步，逼上前来，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显然，我的无心，已变成他眼中的有意了。
　　“哦，我明白了！”吾棍微妙地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想同她一起过新年！”
　　一股热潮顿时袭上我的脸，正想争辩，茱薏丝的走近，却把我的话挡回肚子里去了。她大概看出，古怪的表情正在我们的眉眼之间徘徊，她只“格格”一笑，蓝眼珠一转，便飘然而去。
　　后来大了一些，终于明白元旦原来是属于大家的。当然，孩子自然有孩子的想法：这传统的节日，便是意味着空前的欢乐。穿着崭新的装束，发亮的皮鞋敲打在地面上，顾盼自豪，整个身心都在微醉中沉迷：那是何等写意的时刻！
　　春节一晃眼，就从年初一的拿红包、拜年，到了它结尾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我们会在一整天的快乐和期待中等到夜色降临，然后就一起跑出去，手里牵着或提着敬奉月兔的兔子灯。夜空里，也会有爆竹焰火升起，在爆竹焰火中，赤道山城万隆的暮色，以热带独有的特色，微带着凉意，从四周的高山和茶园弥漫而来。燃放震耳欲聋的鞭炮么？我们又没有胆量。光看人家欢乐吗？心中又很不甘愿。于是我们便点起轻声“吱吱”作响的火花，持柄挥舞，然后往耸立在家门前的木麻黄树上掷去。偶尔有一两枝挂在树枝上，喷射出的火星，在半空中变成四溅的喷泉，把柔和的夜色，映得闪亮不止。
　　说起来，这已经都成了往事。我所熟悉的那一切，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烟消云散，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一种迷离朦胧的隔绝。如今，倒是轮到我发给人红包和给孩子买兔子灯了。每当我看到那些孩子们过年，我便会想起我的童年时代。虽然地方不同了，而且比起我那时，眼下孩子的要求高多了，但过年的心情，却总是相通的；荡漾在他们脸上的幸福笑容，总会勾起我的会心微笑。中国新年的春节，依旧是使我遐想不已的传统节日。毕竟，流动在我血管中的，是中华民族的血液呀！（北京青年报2006-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