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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

作者:海涛 海练[仫佬族]

  

雷雄蜷缩在鹅绒被中,目光呆滞地望着峭壁上那淌泻下来的溪涧。下了几天毛毛雨,溪水显得多了些,像刚学步的孩子,兴奋地、跌跌撞撞地往下滚,不时在凸起的地方跳跃一下……望久了,他觉得有些渴,起身喝了一碗水,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他感到头变重了,脑子昏沉沉的,全身酸痛,一个寒颤接着一个寒颤。“怎么?难道我病得很重吗?”他自语了一句,精神顿时紧张起来,不由想起耿成明说话的神态。为什么一定要好好躺着呢?他记得这话有次发高烧时耿成明也对他说过。可神态却远远没有像今天这样异样,似乎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忧郁和担心。他想着,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是克山病。他猛地睁开眼睛,感到异常恐怖,连心也凉得发颤。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就是在进一座半封闭的原始森林考查时患了这种病,最后是让人背出去的:“难道自己也会像父亲一样,躺下去,永远再起不来了吗?再不能想那烦恼的事了吗?让别人抬出去吗?不!”
  一想到死,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悔和恨。他不愿就这样死去。他还年轻。他双手狠狠揪住被角,似乎要把满腔的恨、怨全发泄在这上面。他觉得倒霉透了,惨极了。他真想大哭一场。此刻,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蠢,蠢得简直荒唐无聊,连三岁的孩子也要笑掉牙的人。他真后悔,为什么光顾去寻找那无耻的小人算帐,而忘打预防针呢?呵,一生,自己的一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呢!天哪,这期间自己都想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无聊,虚度,我真蠢……
  雷雄一肚子的懊丧、悔恨,茫然环顾着四周,大山和森林挡住了他的视线,遮住了天空。他似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渺小。一阵山风飒飒吹过树林。许许多多的树叶无声无息地飘下来。风住了,树叶也都飘落到深深的山谷里去了……他望着,心里酸酸的。他真害怕自己将同这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他又感到口渴了,渴得难耐。这次,拿起水壶大口地灌,直到喘不过气来才住手。摸摸额头。好烫,就像火烧过似的。然而,他感到身子如同掉进冰窟一样愈来愈冷。
  他上下牙开始打架了,一阵紧似一阵从内心发出的寒颤,逼使他全身的筋骨抽动起来。他用牙齿狠狠地咬住被角。
  四周很静,就连那飘飘洒洒的细雨也是无声无息的,只有越咬越紧的牙齿,在嘎嘎的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好累了,四肢快软化了似的。头和眼睛好重。他想闭上眼睛,也许那样会舒服些,但却又怕闭上眼睛,他害怕永远睁不开。他想起了耿成明,怎么还不回来呢?去那么久,该回来了。想看看表几点了,可当发抖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枕下摸出表来时,却慌忙闭上眼睛。他害怕哟,害怕这表会准确地告他,他还能在这世上生活多少分、多少秒。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很孤单,焦渴地期望能跟人说说话,听听耿成明五音不全的歌。再不,听他脸红脖子粗骂一顿,也心甘情愿。可是,他还没回来……不知多久,雷雄睁开眼睛,耿成明不知什么时候已回来了,正蹲在他身边,见他醒来,笑着问:“睡着了吗?让你久等了。”
  不知为什么,霎时间,雷雄觉得心里有一股酸涩的东西涌上来,涌到鼻腔里,又涌上眼眶。为控制那股酸涩的东西不要化成泪水溢出来,他不敢正视耿成明的目光,用虚弱颤抖的声音说:“没什么。”
  耿成明把手在嘴上焐了焐,在他额头试了一下,说:“把舌头伸出来看看。”
  雷雄照办了,见他看过没说什么,忙拉住他手询问:“告诉我,我病得很重是吗?”
  “放心吧!会好的。”
  “不,不。”雷雄几乎是喊起来,把他的手握得很紧,似乎怕一放开就要失去什么:“你在骗我,我患了克山病,会……会……”最后那个字不知为什么,竟没勇气说出来。
  耿成明疼爱地抚着他的头说:“傻孩子,你体质好,已退烧了。别胡乱想了!”说着,他忽地想起什么,把淘沙盆端起来,高兴地叫道:“雷雄!快看,我捉到了什么?”
  清盈盈的水中,许多四条腿、长尾巴眼小嘴大的棕褐的东西爬在那里,它们似乎很害怕,身子躬了起来,尾巴一摇一晃的。
  “呵,这么多的娃娃鱼呀!”
  雷雄孩子似地叫起来,随手拿点压缩饼干往里一丢,顿时,它们不老实了,咬着、抢着,狂急般旋转起来。
  忽然,他发现耿成明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心里觉得有些内疚。这都是为了他。他背过身去,歉意地说道:“耿师傅,你快去换换衣服吧。”
  “没关系!……哟,看我光顾说话,这就给你炖汤(娃娃鱼汤:滋补、强身,可驱寒。)去……”
  这天晚上,他喝罢鱼汤,耿成明坐在他身旁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后来,聊起他自己奇妙的姻缘来。他说二十八岁那年,原准备年底结婚的女朋友突然单方撕毁协议,并和另外一个人结了婚。他两天不吃不喝,脸黑得像金钢,那架势,怕是兽中之王见了他也要退避三舍。“就在这时,地质学校来了一批实习生,天知道为什么,选师傅带进山,五个姑娘一致咬定我,我不干。可最后在领导的‘软硬兼施’下,我勉强答应了,同时提一条:一切听我指挥……”
  “就这样,我把五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带进了山。那是座半封闭的原始森林针叶林带。跑了几天,见不到一处基岩露头,给填图实习带来困难。我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这五个宝贝第三天就不听指挥了,叽叽喳喳地四处采蘑菇,摘野花,闹个不停。因此,我常常一个人走在后边……
  “这天,我又故意落在后边,想着心事。蓦地,传来惊恐的呼救声:‘哎唷’,救命哪……’我没命地跑过去,心急如火地赶到了。一条小腿粗的蟒蛇,死死缠在李燕身上,血盆大嘴咬住她左手。她呼吸急促,处于半昏迷状态,被蛇缠绕得翻过来、滚过去。另几个姑娘都吓呆了,在一边直发抖。我咬掉水壶塞子,咕嘟咕嘟往蛇身上浇酒。嘿,这一招可真奏效。刹那,绷紧的蛇身松弛了,我趁机卡住蛇头,大声提醒吓呆的姑娘:‘快!把她拖出去。’
  “呵!对啦,这时恢复神智的蛇反应过来了,翻身将我绕在树身上。我急中生智,猛地连血带肉咬下一大块蛇肉来。痛得那蟒蛇搅腾着滚下坡,把一大片草都压平了,就这样,李燕一定要嫁给我……”
  “哎!耿师傅!我从来只听说你打蛇救了师母,怎没听说过你咬那蛇一口呢?”已开始好转了些的雷雄笑着说。他知道耿成明吹牛总喜欢加点佐料。
  “那一定是你听错了!”
  “没错!”他毫不相让。
  “要不一定是说的人漏了。”
  “没那事。”
  “漏了!”
  “没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顶着。最后动起手来,你捏我一下,我擂你一拳,抱成了一团,格格地笑着,忘记了寂寞、寒冷和病痛。
  绵绵的细雨终于住了。他俩又来到了这条沟水边。这已经是第十六天了。雷雄真不愧体质好,很快就恢复了,尽管人有些消瘦,但精神很好,眼睛充满了活力。
  站在他身旁的耿成明,平静的脸色中似乎隐藏着一种不安。他知道:比预定的时间已过六天了。从天气的异常来看,也许还会有大雨。这样一来,将给他们带来新的、无法设想的困难和危险。他回头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千万别勉强。”
  “放心,没事的。”
  “好吧!”他同意了,想了一下,把酒壶递过去:“来一口,驱驱寒!”
  雷雄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接过酒壶灌了几口。顿时,他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热流刷地传遍全身,呛得咳出了鼻涕、眼泪。耿成明乐了:“这下不冷了吧!”
  “还冷?肠子快烧断了。”
  “好样的。”耿成明疼爱地拍了他一下。两人笑着走进了沟水里……
  这天晚上,当把最后一个“样”和那数百个样紧紧串在一起时,两人默默相视了好一会,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悦。突然,耿成明鼻子一酸,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擂了他一拳:“嘿!”
  “嘿!”他也回敬了一拳。
  “嘿!”“嘿!”
  “哈哈哈……”
  他俩笑了,笑得简直要发狂,就像这样的喜悦从未遇到过,孩子似地把那些空灌头盒“叮叮当当”往山下丢,拿起空压缩饼干箱“当当当”地猛敲,几乎扁得敲不出声音了,才把它丢下山去。
  月亮从黑呼呼的林海后面升起了,弯弯的像一把镰刀,水样的光泽,轻洒在幽静幽深的山的海洋里。徐徐吹来阵阵微风,投射在他俩脸上的斑斑驳驳的月光,便婆婆娑娑晃动起来了。
  他俩没一点睡意,拥着被子,说一阵,笑一阵,似乎他俩不是躺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是躺在冷冰冰的岩石上,而是躺在温暖的屋子里,茶余饭后聊聊天。
  “回去我首先得陪我那口子逛逛商店。”耿成明说,“差不多一年没陪她上街了。还有,给小三买块带日历的表。他考上地质学院了,这事我可是许过愿的咧……呵,对啦,进山前报纸登了一串新影片。回去该轮到我们看了吧!到时候,你小子一定得给弄几张票哟。”
  “这事我包了。不过,我首先要进那小吃店,那儿的白切鸡做的呀……”
  “嗳!你小子别净把钱往店里塞呀!存一点,别像你师母嫁我的时候,银行里还不到二百元呢!好在你师母会疼人,反把……”
  “得得得,又在吹你那破事了,我可是八字没一撇呢!”
  “别在这儿嘴皮硬,到时候嘛,咳咳……”
  月儿悄悄升到中天去了,溶溶的天色斜照进洞去,轻罩在两张沉睡的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雷雄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劈雳所惊醒,他坐起来。这时,远天里忽地跳出条面目狰狞的金蛇。大地闪亮着一道道恐怖的蓝光。“好大的暴风雨!”他不禁自语了一句。这时,他发现耿成明早已起来,披着外衣坐在篝火边。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过来,好像千万匹野兽奔过来似的。古树也被曳扯得痛苦地弯下腰。雨声似无数的碎石从天上洒下,噼噼啪啪地打得树叶好响。
  雷雄来到篝火边,想和他说些话,可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凝视着雨夜的脸色异样严峻,一动不动的好似在思索、谛听着什么,笔墨抹过似的扫帚眉,不时聚拢、分开。
  突然,耿成明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外衣掉到地上,急促地说:“你听!你快听!”
  他不解地倾听着,可耳边除了雨声、风声和隐隐约约滚动的雷声,什么也没听到,于是,疑惑地说:“没有什么呢!”
  “呵!是吗?”耿成明似乎松了口气:“也许我听错了,时间还早,咱们再睡会吧!”
  雷雄很快打起了呼噜。耿成明却睁开了眼睛,竖着耳朵在倾听。是的,他真希望雷雄是对的,什么也没听到。甚至希望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神志不清了。但是,那夹杂在暴风雨中的使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的轰鸣,似乎一阵比一阵大了,直往他耳朵里灌——那是山洪暴发的声音。
  就这样,他似睡非睡挨到东方发白。
  清晨,暴风雨神奇般地住了,鲜红的太阳升了起来,湿漉漉的森林泛起晶莹耀眼的光。
  他俩开始往集合点出发了。耿成明背着圆膨膨大约有四十公斤的样袋走在前面。雷雄把铁铲像枪似的捆在背上,再盖着圆圆的沙盆,看上去像一个地道的乌龟。路上,他俩谁也没说话。彼此心里都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山,他俩无法想象前面即将会遇到什么。但一切都绝不会让他俩轻松地走到目的地的。
  穿过一片森林,他们几乎怔住了。耿成明昨晚听到的声音得到了证实。
  一夜之间,那条嵌在山谷里的沟水,再也不是凝固的了,它完全换了副面孔,犹如无数匹挣脱缰绳的野马,野性勃发,奔腾、怒吼着,卷着泥屑、柴草和砂石向下冲去。
  他俩来到了谷口,在这里,水势失去了狭隘的山谷的约束,水面变得比较宽了,水似乎也没那么湍急。
  耿成明往水里投了几块石头,试试深浅。水还不深。于是,他俩便削了两根树枝做拐杖。
  耿成明走在前头,因脚下全是混浊的水和冲下的浮石,他俩只能摸索着往前走。愈往前,水愈深了,道路愈难走了。一股股涌起的浊水,不时打在他俩的衣服上。耿成明边走边说:“小心,这左边是块浮石,跟着我脚印走。”
  来到沟水中,耿成明不得不停下来。那些互相摩挲和撞击而下的石头,使他不知如何下脚才好。他用手杖四处试探着。
  身后的雷雄见右边有块不小的石头,用拐杖试了试,可以,便走过去,心里不由暗暗高兴。他刚想叫耿成明,忽然,脚下一滑,身子乱晃起来。这时一只有力的手从他背后推了一下,他向前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了。他扭过头,却不见耿成明。
  混浊的洪水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挣扎着、翻滚着。雷雄惊慌失措地喊着:“耿师傅,耿师傅……”顺流追下去……
  终于,雷雄在下游的岩石夹道中,看到了他。他被卡在那里,嘴唇发青,目光呆滞,无力地摇晃着头,竭力避开不时从脸上漫过的水。
  “耿师傅……”雷雄叫着踉踉跄跄地冲过去,抓起他的手。可他的双手死死护在胸前。这时,雷雄才发现他双手护着的是系在胸前的样袋。刹那间,雷雄抑制着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沉甸甸地落在他脸上……
  雷雄升起了篝火。这时,靠在顽石上精疲力竭的耿成明醒过来了,望着伤心抽泣的雷雄,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没事吧?”
  “没事!”雷雄用力点点头,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说,
  “傻孩子,别这样,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嗯……”
  雷雄往火里添了几根树枝。拿从他身上解下的样袋,站起来,目光投向那条深谷。
  此刻,尽管长长的深谷还是那样恐怖,神秘莫测,但笼罩的浓雾在太阳光剑的搅动下变薄了,汹涌的洪水似乎也疲惫了。雷雄深深地叹了口气,陡地感到浑身很轻松,心里那股深深折磨他的怨气不知哪儿去了,一切似乎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时候,他不由想起那句话:“这一切算得了什么……是的,一切都终于过去了。”他简直有点恨自己,其实,自己也没失去什么。一个浅薄而又无耻的“朋友”从身边窃走了侥幸得来的果实,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阳升高了,光线更加耀眼灼人。扎好样袋,雷雄扶起耿成明。他俩肩并着肩迎着太阳迈开了步,长长的身影在大地上摇动着、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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