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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之路

作者:敖长福[鄂伦春族]

  路,白茫茫的山路。
  老猎人沙布和他的养子松塔骑在马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匹驮马。
  一路上,沙布老人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在马背上想心事,他不愿意看眼前这些像春天狍子脱了毛似的光秃秃的山林。矮爬爬、稀落落的林木,在这里还能有什么野兽呢?初建猎村那几年,出了村就是老林,如今,那犴脊背似的连绵起伏的山岭,参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一天天向远方退去,一天比一天远。就连那采伐后新营造的一片片幼林,也被“四人帮”毁掉了。没有森林,以后上哪狩猎去呢?他们父子俩个离开猎村已经三天了,还没有到达狩猎点。
  沙布老人和松塔的父亲布根是最要好的朋友,是在一个部落里长大的,从懂事那天起,他们俩个就在一起。春天挎上猎枪,用桦皮哨叫狍子;夏天下河摸鱼,上树掏雀蛋;冬天打灰鼠子……。当他们两人每一次打到狍子时候,别提多高兴了。两家的妈妈把狍肉切成小块,叫他们分送给全部落的人。妈妈说这样做以后会打得更多。后来他们俩都成了全部落最有名气的莫日根。布根不仅是一名好猎手,而且还是一个抗日英雄。沙布老人曾多次给松塔讲过英雄布根的故事。松塔八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沙布老人把他抚养成人的,国家供养他念完了小学、中学,现在他已经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了。沙布老人深怕松塔忘了森林,失去猎人的本色,每年暑假和寒假都要带着松塔出猎,他决心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有文化的猎手。松塔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初中二年,也是寒假的时候,他和沙布老人一同出猎,还没进老林呢,只见猎狗在一排桦树林跟前,圈住一头野猪。那野猪个头很大,黑黑的鬃毛扎煞着,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用它那长长的獠牙和猎狗撕拼着。当它冲向猎狗的时候,猎狗便敏捷地闪在它的身后;当它要逃的时候,猎狗又狠狠咬住它的后腿,它只好又调转身,扑向猎狗。猎狗牵制着野猪转来转去,把周围的小树都撞倒了,深深的积雪露出了黑土。他和沙布老人一齐跳下马背,支起枪架。“打吧,孩子。”沙布老人轻声地说。松塔的手有些颤抖了,他打过狍子、灰鼠子,打野猪还是头一回,他倒是不害怕野猪。那有什么可怕,他手里有枪,腰里有刀,况且还有沙布老人在身边;他担心的是怕误伤了猎狗。野猪和猎狗不停地交换着位置,小松塔有些眼花缭乱了,枪口随着野猪移动着。“当”一声枪响了,但由于他心里犹豫,手有些不听使唤,没能击中野猪的要害。受伤的野猪疯了似地顺着枪声,向松塔冲了过去。机灵的小松塔闪身躲过野猪,就势抽出猎刀。当那只野猪调转身,刚想冲向小松塔的时候,猎狗又扑了上去。小松塔收起腰刀,还没有支好枪架,就听到“当”的一声枪响,那头滚胖的野猪立即触倒在地,但又猛地挣扎着跳了起来,它的一支前腿被打断了。沙布老人收起枪架,向小松塔下达了威严的命令:“眼快、手稳,瞄准要害,要连发!”那头受了伤的野猪,虽只剩下三条腿,但还是异常凶猛地和猎狗搏斗着。小松塔支起枪架,瞄准野猪“当当当”连着打了三枪,野猪嚎叫一声,乖乖地躺下了。沙布老人摘下猞猁皮帽子,抖了抖帽上的霜雪,慢慢走到松塔身边,用他那暴起青筋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爱抚地说:“记住,孩子,对猛兽就是这种打法。快去剥皮吧!”“阿麦,我知道了。”说着,小松塔从马鞍上抽出驮肉用的皮条,高高兴兴地向死猪走去。沙布老人从怀里掏出抿壶,坐在小松塔的身旁,边抿酒边审视着小松塔。小松塔不愧是猎人的孩子,不大工夫就把那头野猪开了膛,把肉分成四大块,在每块肉上用猎刀割了一个口,用皮条串好。然后又割下一块鲜肉,扔给了远远趴在雪地上,舔着自己爪子的大耳朵猎狗。沙布老人看小松塔做的完全像大人一样,挑不出一点毛病,心里高兴,脸上却不露一丝笑意。晚上宿营的时候,沙布老人把小松塔叫在身旁,意味深长地说:“莫日根,不是打一两头野猪就能配得上的……学成你阿麦那么好的枪法是不容易的,一枪能撂倒两只狍子,真是弹不虚发,再凶猛的野兽也逃不脱他的子弹。那时候日本帝国主义强迫我们鄂伦春人帮助他们对付抗日联军,把我们编成山林队。他们怕我们反抗,没收了我们的新式猎枪,只允许我们用那些破旧的火枪和单响枪打猎。打到的猎物只能交给畜产株式会社,不论你交了多少,一律配给很少的粮食和更生布。那时的日本鬼子真比那狡猾的安达还狠毒。有一次不知你阿麦说了一句什么话,一下子惹恼了日本指导官,那家伙一拳打在你阿麦的脸上,打得你阿麦顺着嘴丫子流血。你阿麦刚想拔猎刀,就被四五个日本兵按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上了,吊在树上,说是要活活饿死。没想到当天夜里,你阿麦突然不见了,绳子被人割断了,显然是被谁给救走了。第二天,日本鬼子发现之后,二十几个日本兵领上军犬追去了。军犬那东西像狼一样,鼻子最灵了,我们有许多逃跑的人,都是被军犬给追回来的,追回来就别想活了。我们大家都为你阿麦担心,这一天谁也没有心思吃东西,直到天黑只回来七八个疲惫不堪的日本兵,那个日本指导官,还有十几个日本兵始终没有回来……”说到这里,沙布老人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柴,渐渐暗下去的火堆顿时蹿起鲜红的火舌,火光在沙布老人的脸颊上、胡子上跳跃着。沙布老人再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望着火堆,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后来呢?阿麦。”松塔忍不住地问道。
  “你阿麦吧?哈哈,那时候布根还没有结婚,如果死在日本鬼子手里,怎么还能有你呢!”沙布老人幽默地说。
  “那么,日本鬼子没追上我阿麦吧?”
  “追是追上了。我们鄂伦春人进了森林,就像鱼到了水里。你阿麦就凭手里的那支单响枪,首先打死了日本指导官,然后和二十几个日本鬼子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就像打狍子似地一枪一个,一枪一个,转到太阳落山,消灭了十几个日本兵……”
  “后来呢?”小松塔急切地追问道。
  “后来……你阿麦投奔了抗日联军,当了向导。解放了,你阿麦才回到咱们部落,和你妈妈结了婚。你阿麦当了干部……”
  “后来呢?”小松塔和所有聪明的孩子一样,凡事总要追根问底。沙布老人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后的事再也不讲了。为了这件事小松塔苦恼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从一位老奶奶那里打听出来了。松塔的父亲从小就好喝酒,在旧社会生活困难,一年里也喝不上几次酒,何况从安达那里换来的酒掺着大量的水,轻易喝不醉。解放了,过上了好生活,白酒也容易买了。松塔的父亲在一次冬季出猎回家的途中,因为饮酒过多,从马身上摔下来,冻死了。松塔的妈妈受不了这惨痛的打击,精神失常了。政府为了给她治病,出了很多钱,派人领着她到了好几个大城市医治,没有见效。后来听说在一个深秋的夜里,她扔下孩子,跑进老林,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沙布老人把小松塔接到自己家里。是烧酒害得他家破人亡,小松塔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他立誓一辈子绝不喝酒。
  太阳快落山了,两个人终于来到了山高林密的一片原始森林的边缘。黑脑门大耳朵猎狗卷着尾巴,这嗅嗅,那刨刨,霎时间,像离了弦的箭,嗖地离开主人,钻进林子里。沙布老人抖起精神,举起他那用熊皮条缠绕的鞭子,轻轻拍了一下猎马,猎马犁开没膝深的积雪,向前冲去,松塔也磕了一下马肚,紧紧跟在后面。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柞桦林,松塔的猎马竟狂奔起来,超过了沙布老人。松塔随着猎狗。在雪地上突然发现了行熊迹,他本能地操起猎枪。警惕起来。猛然间,狂奔着的猎马,竖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翻倒在雪地上,松塔被甩出好远,跌落在积雪里。鄂伦春人的猎马最善于爬山穿林,在塔头滩上奔走如同在平地上一般,今天不知为什么竟然一下子翻倒了。沙布老人急忙扬鞭催马,赶上去扶起松塔,再回到松塔的猎马跟前,仔细一看,一根有筷子粗的钢丝绳套在马脖子上,勒得那匹马喘着粗气、翻着白眼。老人迅速从挂在马鞍上的斧套里抽出小斧子,砍断钢丝绳。
  “深山老林里,还有人下套,活见鬼!”沙布老人气愤地吐了一口唾沫。
  那匹跌倒的马打了几个响鼻,嗖地一下从雪里跳起来,抖落着身上的雪屑,幸喜没有跌伤。
  “这是什么人下的套呢?”松塔莫名其妙地看着砍断了的套索。
  “还能是什么人,你没看见那一行胶皮鞋印子吗!”
  松塔弯下腰仔细一看,积雪上踏下的那一行足迹,确实是由穿着棉胶鞋的人留下的,方才他还以为是熊迹呢!这次他放假回来,猎民们经常讲到“胶皮鞋”,“胶皮鞋”在猎民中间是盲流的代号。这几年,盲目流入猎区的人口太多了,他们为了糊口度日,大片大片地烧山开地,经常引起水灾。猎民们曾多次向旗政府诉苦,旗政府至今还没找到一个妥善的办法。
  父子俩人重新跨上猎马,向狗叫的方向奔去。由于他们遇到了偶然的事故,拖延了时间,猎狗已无能为力了,望着一行伸向密林的踪迹,哼叫着返回主人的身边。沙布老人向雪地上看了看,遗憾地摇了摇头:“咱们来晚了一步。没关系,它是跑不了的。”“算了吧,阿麦,那些人也是很可怜的……”松塔方才还对那个下套子的人很气愤,现在却平静下来。沙布老人听松塔这么一说,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那满是皱纹的脸痉挛地抽搐着,痛苦地说:“孩子,你离开山林的时间太久了……”对盲流的问题,松塔想了很多,把这些人赶走是不容易的。人总是希望过好日子的,如果他们那里的生活比林区好的话,他们绝不会背井离乡找罪受的。对沙布老人的责备,他只能听着。晚辈人在长辈面前是不允许顶嘴的,这是鄂伦春人的习俗。沙布老人见松塔半天没有反应,这才伤心地说:“孩子,你再好好看看吧,这是熊刚刚留下的足迹!”沙布老人的眼睛是绝对看不错的,松塔的脸上顿时羞愧得发烧了。他倒不是认不出熊迹来,主要的是他被那钢丝套索分了神。出猎的时候,思想溜号是危险的,因为这不仅会失去狩猎的时机,更可怕的是会由此丧生的。松塔感到今天他确实犯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
  夕阳躲进远山背后,天慢慢暗了下来。
  沙布老人带着松塔来到一个四面背风的峡谷。
  “咱们就住在这里吧,有泉水,又有干柴。”沙布老人从马上跳下来。松塔把四匹马拴在树上,又把驮马上装吊锅、盆、碗、勺的帆布袋和食物全部卸下来。然后,他拿上小斧子砍了一抱柞木干柴,撅了一把易燃的梢条。摆好干柴,用梢条燃起篝火,父子俩用脚踢开篝火旁的积雪,松塔又抱了一大抱宽宽的柞树叶,铺在黑色的土地上,沙布老人打开狍皮被和狍皮褥子,铺在上面。
  沙布老人坐在皮褥子上,扭身用猎刀把身后的一棵小柞树春掉,拿过来,把一头削尖,插在雪里。随后,又砍了两个支杈,顶在木杆上。
  天完全黑下来了。一阵山风吹过,抖落了树上的积雪。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松塔从这声音判断,这一带的林子里灰鼠子一定很多。
  松塔取出一块从家里带来的冻兽肉,压在木杆上,背上猎枪,转身拎起吊锅,又拿了一只瓷碗,向山泉走去。大耳朵猎狗撒着欢儿,甩着尾巴跑在松塔前面。穿过一片树林,隐隐地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这是从薄冰下传出来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的大森林里,能听到这音乐般的响声,多么使人心情舒畅呵。松塔顺着山坡。来到溪旁,砍了一根小木棍轻轻敲开薄冰,用瓷碗往吊锅里舀水。水舀满了,在他提起吊锅正想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接着又听到附近树林里响起了噼里叭啦灌木折断的声音,猎狗也狂叫起来。松塔忙端起枪,只见在不远的山坡上有一头黑乎毛奓奓的黑熊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吼叫着,顺着山坡闯了下来。大耳朵猎狗腾地一下扑了上去;那家伙咆哮着和猎狗撕咬开了。松塔瞄准黑熊的心窝,“哒哒哒”就是几个连发,那黑熊扑倒在地,猛地又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它想做最后一次挣扎。松塔就势又补了几枪,那家伙重重地摔在雪地上,不动了。就在这时,松塔感觉到身后又有了响动,他的心一悸愣,警惕地转过身来,只见沙布老人离他有十几步远提着枪站着,松塔紧张着的心这才恢复了平静。
  “害怕了吗?”
  “嗯,有一点。”
  “黑夜,遇到的又是一头熊瞎子……嗯,像啊,像我那老朋友布根的儿子!”沙布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鼻腔里发酸,眼睛也有些湿润,他太高兴了。
  松塔剥完了熊皮,取下胆,把肉分成四大块,用熊皮盖上。沙布老人把打过的子弹壳放在熊皮上面,提起盛满水的吊锅,向宿地走去。
  篝火闪着斑驳的火星,沙布老人又添了些细柞木干柴。不一会儿火苗又一窜一窜向上升腾,火光照亮了沙布老人喜悦的脸。
  松塔把吊锅挂在土鲁麻上,欢腾跳动的火舌,舔着锅底。锅里的水不大工夫就开了,沙布老人把切的兽肉放进锅里……
  吃饭的时候,沙布老人破例把酒瓶子递给了松塔,松塔看着沙布老人那张慈祥的脸,敬爱的心情使他落了泪,但是他没有去接那个酒瓶,摇了摇头,感激地说:“我不喝,阿麦,我……”沙布老人知道这孩子的脾气,一提到酒准会勾起那段使人伤心的往事,只好不再勉强了。
  吃过饭,老人往火堆里又加了不少干柴,两个人这才钻进狍皮被。篝火像放鞭炮似的噼噼啪啪直响,一股股热气烤得人暖烘烘的。过了许久,松塔仍然没有入睡,他见沙布老人俯卧着抽烟,这才把憋在肚里的话说出来:
  “阿麦。”
  “还没有睡?”
  “阿麦,冬天,熊怎么还出洞呢?”
  “这是一头瘦熊。这几年,满山遍野是‘胶皮鞋’,把小兽都惊跑了,有的熊吃不饱,身上没有油,怎么能在洞里过冬呢!快睡吧,孩子!”
  “阿麦,总得给那些人找一个出路啊!”
  “出路!是啊,咱鄂伦春人祖祖辈辈靠打猎为生……老林越伐越少;解放后新营造的林子,又被‘四人帮’糟踏了;现在造的林子什么时候才能长起来?唉……”
  “阿麦,我听林业局的人说,这老林再过三五十年也伐不完,到那时新林子也就长起来了。再说我们鄂伦春人一部分继续打猎,另一部分人也还可以干些别的工作,旗里不是说咱们还要搞多种经营吗。”
  “什么多种经营?开荒啦,种地啦,办工厂啦……这不是咱们鄂伦春人干的事!”沙布老人磕着烟斗,忿忿地说。
  松塔再也没敢说话,他认为鄂伦春人不应该单纯从事打猎,应该像各族人民一样从事农业、牧业、工业,也要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鄂伦春人也会飞上月球,不过那时我们也还是鄂伦春人……他想着想着就睡入梦乡了。
  这一夜,沙布老人只打了一会儿瞌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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